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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玄衣仙姑走了过去,将康结铭、康连铭两人的穴道解开,两人满面羞惭,玄衣仙姑向他们问了几句话,挥手令他们进屋内去,才转过身来,道:“你看看,通天神偷可还在人间?”

  天南上人回头一看,心中一惊,原来孟七手虽然服了两颗“仙芝丹”,但此际却已然死去!

  天南上人这一惊,着实是非同小可,因为他那仙芝丹炼成之际,只不过五颗,乃是以一本风芝,杂合了各种灵药炼成。

  虽然不能够起死回生,但无论多么重的伤势,连服两颗,断无仍然不能挽回性命之理!

  天南上人刚才那么自信,便也是因此之故,但是此时,孟七手却的确已经死去,而且面泛深碧,可知他不但是受了外伤,而且还中了奇毒!

  显而易见,他所中的奇毒,是碧鸠神君夹在碧鸠手内所发出的,是以才来得如此快疾!

  天南上人一怔之余,几乎讲不出话来,又听得玄衣仙姑道:“你看看自己的脸色,已然隐现漆色,虽然忍痛断去了一臂,但毒气依然未去!”

  大厅之中,虽然没有镜子,但是天南上人对于玄衣仙姑的话,却是毫不;怀疑。

  因为,他自己也已然觉出了情形不对。他自知以自己的功力修为而论,^断了一臂,固然受创极重,但是却也不至于坐倒在椅子上,不能动弹!

  可知自己一掌击在碧鸠神君的青铜头盔之上,毒气便立即深入,虽然运:气相逼,甚至于自断一臂,但仍然于事无补!

  天南上人心中长叹一声,苦笑一下,突然抬起头来,道:“烈儿!烈儿!敌人已走,你可以现身了!”连叫了两遍,却并没有人回答。

  玄衣仙姑眉头一皱,道:“孔老头,你莫非是昏了?那小子怎能在此间?”天南上人长叹一声,道:“玄衣仙姑,我若是活不到今晚,便有一事相托。”玄衣仙姑道:“你我之间,虽然有结未解,但你已不久人世,有什么话,只管说吧!”

  天南上人道:“刚才,我与那两只畜牲动手之际,听得烈儿的声音,约我与他今天晚上在此宅后园相见,我如果活不到今晚,你便到后花园见他一见,就算你非毙他于杖下不可,也不要在今天晚上!”

  玄衣仙姑一听,面上现出了极是讶异的神色,但随即恢复平静,冷冷地道:“孔老头,你念孙之情,我也知道,但你死前胡言,我却不能听从!”

  天南上人用力一挣,在椅中坐直了身子,大声道:“玄衣仙姑,此乃实情!”

  玄衣仙姑自己刚才也在那大厅之中,当然更不肯相信天南上人的话,道:“那小子莫非成了仙,会隐身法不成?如果他能对你讲话,却能不在大厅之上现身?”

  天南上人叹道:“我也不明白其中缘由,但是我却绝未听错,如果不是烈儿的话突然传入我的耳中,我如何会被那畜牲连皮扯了一绺头发去?”卜刚才,天南上人、孟七手,和碧鸠神君相斗之际,一招一式,玄衣仙姑在一旁,原也看得十分清楚,想起天南上人和碧鬼鸠动手时的情形,当时天南上人确是像被什么事情震动了一下,所以才被碧鬼鸠扯去了一片头发的。

  因此她心中将信将疑,道:“只盼你能活到晚上,也可以和这小子相见!”

  天南上人苦笑道:“我当然希望自己与他相见,可以问他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来,又可以明白何以碧鸠神君说世上已没有了孔烈这个人,只怕你虽然可以等到他,他也不见得会对你说,这一件事,便要永久成谜,再也无人知晓了!”

  玄衣仙姑默然木语,自去料理事务,天南上人一直坐在椅子上,天色将近黄昏时分,他只觉得身子越来越软,竟然昏昏思睡起来。

  那种昏昏欲睡之感,在普通人而言,是毫不出奇之事,但是对于练功之人,却是极奇特的现象,因为功力深湛如同天南上人,数日夜不睡,也不会有这样疲倦的感觉的!天南上人一感到了这种感觉,便渐渐地向下垂去,可是心中却还十分明白,知道自己的命已然不长了,数十年苦练,一生纵横武林,结果却不明不白,就这样死在这张椅上,甚至连挨到晚上,一见孙儿的面,都在所不能!

  天南上人心中沉思,始终不明白何以自己一趁麻痒之感将至肩头之际,便将右臂断去,还兀自不能挽救自己的性命。

  但是天南上人却不知道他一掌击在碧鸠神君的青铜盔上,固然立即染上了奇毒,可是世上却没有任何毒药,能够在中毒人将肢体切断之后,仍然继续其毒性的,天南上人固然体内仍中奇毒,但是所中的毒,并非来自掌心上!

  而是他在一听到孔烈的语声,心中一怔,一不小心,被碧鸠神君抓去一绺头之际!

  那碧鸠鬼的双爪,本是具有奇毒,天南上人也早已知道这一事实。

  可是天南上人却不知道碧鸠神君另熬了一罐毒液,将碧鬼鸠的双爪,日曰浸在毒液之中,浸了百余日,毒药凝而成粉,附在碧鬼鸠的爪上。

  当时那一抓,碧鬼鸠的锐爪,虽然未曾直接触及天南上人的头皮,但是爪上的毒药却已然跌了一点在头顶的伤口上。天南上人所以中毒,完全是在那时候中的,但是他却料想不到!

  当下他自知命已不长,心中别无奢望,只盼能够挨过今晚,到明天再死。

  这样,他便能再见孔烈一面,因为,他知道孔烈的奇怪的行动,里面一定包含着一个谜,而这个谜,可能随着自己的死亡,而永不为人知晓!

  这时,大厅之中,只有他一个人冷清清地坐着,西斜的日光,从窗中透了进来,非但没有给这大厅增加一些光明,反倒显得那样凄凉。

  天南上人慢慢地合上了双眼,已然将要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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