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大盐枭 | 上頁 下頁 |
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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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面说,一面已取出了令牌来,在石桌之上,轻轻一放,陈典文放下了令牌,可是右手仍然在令牌旁边,食指和中指,向上翘着,指向张翱。 张翱是武术的大会家,他一看到陈典文令牌出手,心中第一个意念,就是想伸手,将令牌抓在手中,可是他还没有动,就看到了陈典文右手的姿势,他也就没有伸出手去,只是盯著令牌看着。 陈典文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向上翘着,那是随时可以出手制敌的手法,张翱虽然自诩武功在陈典文之上,但是在陈典文制了先机的情形之下,他倒也不敢妄动。 陈典文冷冷地望着张翱,他的神情看来,虽然镇定,可是心头,却忍不住在怦怦乱跳, 张翱则只是盯着石桌上,离他只不过两尺的那面令牌。张翱一眼就可以看出,那面双龙争珠令是真的,是几百年传下来,由盐帮帮主执掌的这一面令牌。 虽然,这些年来,凭他的学识、处事能力和威望,他处理盐帮大小事务,率领上万桀骜不驯的粗汉,并没有出什么意外,可以说进行得很顺利,但是身为盐帮的执掌人,手里没有这面双龙争珠令,总不是很自在的事,有一些大典,必须要请出双龙争珠令来的,这些年来,都因之而没有举行。 虽然张翱的威望,可以压得住上下人等的窃窃私议,然而又怎及得上手握双龙争珠令那样名正言顺? 盯着双龙争珠令,张翱心念电转,眉尖向上略扬,道:“不知道陈兄适才所提的交易是什么?” 陈典文立时说道:“只要你回答一个字!” 张翱吸了一口气,笑着,道:“看来,我太合算了!” 陈典文仍然盯着张翱,张翱一面说着,一面也抬起头来,两人目光交接,虽然他们各自全是经过大风大浪的非凡人物,但这时,两人的心里,还是十分紧张。! 陈典文一字一顿,道:“那是我情愿的——”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才道:“兰姑究竟是生是死!”。 张翱是聪明人,他也早已料到,陈典文要他回答的问题,必然和兰姑有关,可是他也未曾料到,陈典文的问题,来得那么简单、直接!一时之间,张翱有点不敢和陈典文的目光接触,他将目光偏了一点开去,恰好落在一块太湖石的石根下,附石而生的一簇兰花之上。 一看到了那簇兰花,张翱的心头,又不免震动了一下。那是兰姑最喜欢的一簇三蕙兰,这些年来,这簇异种兰花,是不是还是每年都开过花,张翱并没有注意,但在这时候,张翱陡地看到了这簇兰花,陈典文问的又是道样一个问题,那也令得他不自自主,也想起兰姑来了。 在谋夺盐帮大权之际,兰姑在张翱的心目之中,就像是盐帮之中的一份财产一样,或者可以说,那是他夺取盐帮的一块最主要的踏脚石。要是他不娶兰姑,那么,他在盐帮中的地位,至多不过和以前的盐帮总管陈典文一样,不可能再进一步。 他在事先,也了解过潘、陈两家,世代联姻的事,所以,早在好多年前,他已经开始安排,潘家大宅之中,早就有他买通了的婢仆,将潘兰花的行动、脾性,详详细细地报告给他听,他知道了潘兰花是性高气傲的姑娘之后,第一步行动,就是说动了扬州的十七家盐商,买了一个绝色的少女荷香,送给陈典文。 陈典文做梦也想不到,当自己温香软玉,在享受着旖旎风光之际,就是张翱的阴谋能得到顺利进行的时候。陈典文一直以为,事情是在张翱大茶楼中现身的那一霎间才开始的,但事实上,到了张翱在扬州现身之际,张翱的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大半了! 张翱的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在兰姑的心中,陈典文和张翱,本来或许还要作一番选择的,但是她高傲的性格,决无法忍受陈典文先有了荷香,再加上张翱丰度、神采、才能、武术、文名、人品,看来无一不在陈典文之上,所以,她嫁了张翱,那是顺理成章的事,而在结婚之后,她也的确过了半年其甜如蜜的生活,她和张翱之间,新婚燕尔,令得张翱那种胸怀大志的英雄人物,也几乎想放弃自己的计划了! 在那时候,张翱在他周密无匹的计划之中,犯了一项错误,他以为自己不但已经完全控制了盐帮,而且,也已经完全控制了兰姑,他以为不论自己说什么,不论自己提出什么来,兰姑一定会应允。 张翱的想法不能说不对,或许他迟一点,照原来的计划那样,在三年之后提出,一切就会全初他想像那样进行,可是他心太急了一点,才半年,他就向兰姑问起盐帮历代密藏的事,而且,明显地表示,那是他一定要知道的事。开始,兰姑还未曾知道张翱的真正心意,她告诉张翱,只有盐帮的帮主,才能够知道这个秘密,张翱有点得意忘形了,他的一句话,使得兰姑看清了他的真面后,他的那句话是:那么,就将盐帮帮主的位置让给我!一听到了那句话,兰姑二话没说,掉头就进了房,等到张翱发现兰姑已经不告而别之际,立时派出高手,四下去追截,而他自己,也在有了线索之后,离开了扬州,去追寻兰姑的下落。 在陈典文的目光通视之下,张翱的思绪很紊乱,陈典文的问题,的确只要回答一个字就可以解决,但是,这一个字,偏偏就不是那么容易说得出口。 陈典文并没有催张翱立时回答,只是等着,可是张翱看来,却全然没有回答的意思,陈典文沉声,声音听来,已有忍不住要爆发的意味,他又重覆了他的问题:“兰姑究竟是生是死!” 张翱的口唇,颤动了一下,说道:“她走了之后,去追她的人,分成了好几路,只有潘七带的几个人,知道她过了大王集,向海边走去,我得了这个消息,就追了下去。” 张翱讲到这里,视线收了回来,又和陈典文对望着,陈典文可以明显地感到,张翱眼中所显示出来的那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阴鹫的神色。 张翱的语音很迟缓,继续道:“我一直追下去,在海边追上了她!” 陈典文陡地紧张了起来,身子也不禁向上耸了一耸。 张翱道:“那时,只有我一个人,和我一起去的人,全叫我撇下了——”。 陈典文忽然插了一句话,道:“他们的脚力,自然比不上你。” 张翱却像是未曾听到陈典文的话一样,道:“那时,她已经雇妥了一艘船,后来,我才知道,她是要到东洋去,你在东洋。” 陈典文只觉得心在抽紧,兰姑在最危难的时候,真的是想来找自己!他相信张翱的这番话,在张翱的神情里,他知道张翱的这番话是真的。 刹那之间,陈典文思潮翻涌,变得迷乱起来,他忙镇定心神,道:“那已经是你在老黄河口,杀了李和顺夫妇之后的事情了,是不是?” 张翱陡地震动了一下,又现出了疑惑的神情来,陈典文却一言不发,自腰间解下一个包布,抖了开来,布包中是一个骷髅,陈典文用手扶正了骷髅,指着露在骷髅顶骨上的金针。 令得陈典文奇怪的是,张翱的身子,突然发起抖来。 那实在是出乎陈典文意料之外的事,以张翱为人的阴森狠毒,看到了一个骷髅,竟会全身发起抖来,那实在是难以想像的事。 但陈典文却也知道,一到了后花园,他虽然未曾和张翱真正动手,但是言词之间的争斗,他却着着占先,这时,更是占了上风了! 陈典文立时把握到了这个机会,道:“我早就知道是你下的手,旁人也不会有那么高深的武功,能将金针,钉入骨头之中。” 张翱陡地站了起来,他的身子已不再发抖,可是,他的神情,却显然失常,如见鬼魅,陡地叫了起来,道:“不!不会的。” 陈典文全然不知道张翱的那一下叫嚷,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却知道,张翱一定是受到了什么惊骇,此刻他的神智,一定不如平时那样清明,要说自己能在武术上胜过他,那是最好的机会了。 陈典文一想到这里,立时手向上扬,自从他取出了双龙争珠令之后,他无时无刻,不在准备着张翱猝然出手,早已有了准备,虽然他当时想不到,他反而会先出手,然而此际一出手,蓄势已久的气势,却是一样的。 他手向上扬,食指和中指,直戳张翱的胸口,张翱显然不提防陈典文会突然出手,一个错愕间,身子陡地一侧,陈典文的手指,已重重戳在他左肩之上,令得他腾腾向后退出了一步。 陈典文一招得手,身形一纵,已经跃过了石桌,在身子跃过石桌之际,双腿飞起,已经向张翱连踢出了四脚,他也知道,这四脚,是决不可能踢中张翱的,但是也足可以令得张翱手忙脚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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