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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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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荣在陈典文的身后,脸色和陈典文恰好相反,胀得通红,叫道:“少爷,别听他的,老拐……许老拐……” 唐荣叫到这里,想是太激动了,竟然讲不下去,陈典文向后摆了摆手,直视张翱,道:“阁下将许堂主怎么了?倒要请教!” 这时候,茶馆中的茶客,几乎全避了开去,但是又不舍得远离,大都聚在走廊上、门口,向内看着。 茶馆中还有几个人坐着,陈典文一面问,一面眼光向四面溜了一溜,看出坐着不动的,是四个中年人,各据一桌,全是生面孔,陈典文心里有数,这四个人自然不是普通的茶客,定是张翱带来的,不过他们早已来了而已。 陈典文向张翱问了这句话,张翱还未曾回答,就听到门外一阵大喝,聚在门口的人,纷纷闪了开来,让开了一条路,在人弄之中,十二个劲装的汉子,一起疾步走了进来,这批人一到,陈典文又放了心,这十二个劲装汉子,统称十二金刚,是盐帮总堂的护卫高手。 十二个人一进来,直趋陈典文,向陈典文行了一个礼,又一起退了几步,挺立着不动。张翱对来的十二人,似乎完全若无其事,只是淡淡地道:“那位姓许的朋友?我将他入了钉箱,送给贵帮自行处理!” 张翱讲来轻描淡写,在陈典文身后的唐荣,已咬得牙齿格格直响,十二金刚,也个个怒形于色,十二双拳头,紧紧握着,人人指节骨凸起,看来像是一双一双的鐡槌一样,这十二个人,练的全是少林的金刚拳,金刚拳力道威猛,是大开大阖的外门功夫,十二人合称十二金刚,也是由于他们所练的功夫而来的。 陈典文总算沉住了气,低是心里一股怒气,也陡地向上,冲了上来。 陈典文是帮会中人,自然知道“钉箱”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他虽然从小就在帮会之中,“钉箱”这种事,也一直只是听说,而且,也想不到真会有这样的事发生,自然更绝想不到会发生在盐帮的身上! “钉箱”是一种刑罚,各帮各会,都有不同的戒律,但是大致是相通的,若是被发现有人犯了戒律!为了顾全这个帮会的面子,出手干预的人,就将犯事的人制伏,钉箱,送回他所属的帮会去,由他所属的帮会处置,这是江湖上的一种规矩。但是江湖帮会之间,无风尚且起三尺浪,这种事,一定引起轩然大波,决不轻易发生,就算有,也是在大帮会对付小帮会之间,而且,犯戒的人,也要真正罪无可恕,才能这样做;而今,盐帮的刑堂堂主,叫人用钉箱送了回来,这可以说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连聚在外面看热闹的人,也不由自主,人人打了一个突,发出了“啊”地一下惊呼声来! 可是,张翱却显得那么满不在乎! 陈典文心中不但怒,而且十分难过,他和许老拐的私交相当好,他也知道“钉箱”,是如同棺材一样的一只木箱,上下四周,全是尖锐的钢钉,总数九十九枚,那些钢钉,是在人放进去之后才钉进去的,每一枚钢钉,透过箱子的木板之后,还要入肉九分,人在钉箱之中,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从连云到扬州,少说也要走三、四天,在这三、四天中,许老拐受的是什么样的活罪? 陈典文气往上冲,面色更青,他一扬眉,冷冷地道:“多谢张先生,请张先生同到敝帮,当面评理!” 将别人钉入钉箱,就必须亲自到这个人所属的帮会,还要公开评理,看其人处置是否得当,这也是江湖上的规矩,陈典文的话,自然十分上路,他一面说,一面已有心掂一下对方的斤两,一伸手,就去抓张翱的左腕。 张翱正在缓缓地摇着扇,陈典文一出手就抓他的右腕,手腕称为“脉门”,是学武之人身体上最弱的几处地方之一,陈典文有意如此,看看张翱怎么防范,他出手如风,心念电转,已经准备张翱一有反应,他后面的几个杀着,也就可以绵绵使出。 却不料他一伸手,手指搭上了张翱的手腕,张翱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陈典文不禁陡地一怔,原先蓄在指上的力道,也在那一霎间,陡地收了回来。 等到他的手指,抓住了张翱的手腕,觉出张翱的确一点也没有反抗的打算之际,他不禁暗叫了一声惭愧,脸上一阵发热。 他的指劲,何等之强,曾在酒后,一口气揑扁了二十多只锡酒壶,要是他不是陡然之间觉出张翱完全无意与自己较劲照样发出去,张翱的手腕骨非立时折断不可!理还未评,就先将对方的手腕骨折断,这自然又是大大的不是了! 在这一霎间,陈典文对于张翱,虽然还是充满了敌意,但是也有一份难以形容的佩服。他自度要是易地相处,自己就决不会有这样的镇定功夫!他伸手出去,抓向对方的要害,任何人都看得出是不怀好意的,可是他居然能沉得住气! 陈典文定了神,又道:“请!” 张翱像是看穿了陈典文的心思一样,站了起来,向陈典文微微一笑,说道:“请!” 陈典文被他冲着自己一笑,脸上一阵发热,就在这时,又一阵脚步声,另一队劲装汉子,走了进来。 那一批进来的劲装汉子,一共二十四名,装束和十二金刚一样,只是腰际的裤带,颜色不同。十二金刚的腰带,是一式金黄色的,后来的二十四人,则是斜条的黄白相间,腰带上的颜色,表示其人在盐帮中的地位,像陈典文那样地位的人,若是有什么仪式,他劲装出场时,他的腰带上,是缠满了黄金丝的,而唐荣则和十二金刚一样,缠金黄绸带。 进来的二十四人,地位较十二金刚稍次,他们进来之后,立时分两行列开,紧接着,一个矮个子,光头,肥胖,肉里眼,未语先笑的老者,稳步走了进来,那是陈典文的副手,在盐帮中资格极老的潘七叔,人人皆尊七叔而不名,是因为他辈份相当高之故。 七叔一进来,就向张翱拱着手,也像是没事人一样,道:“张先生,兰姑有请张先生带着贵友,一起到敝帮相聚!” 刚才,陈典文出手,抓向张翱的手腕之际,张翱自己沉得住气,和他一起来的两个中年人,和坐着的四个人,倒有点沉不住气,已经全都跃跃欲动,直到七叔一进来,气氛才略缓。 七叔话一说完,又对张期身后的两个中年人,笑了一笑道:“两位是高邮施宝应施老太爷的后人吧?我小时候,曾受过施老太爷的教益,今日能和两位相会,真正是幸事!”他眉开眼笑地说着,那两个中年人,忙躬身行礼,道:“先父常提及七叔的好处!” 潘七叔呵呵地笑着,十二金刚、唐荣和陈典文,看来并没有什么反应,但是他们心里,也不禁暗自吃惊,高邮施家独门绝传的打穴功夫,已是武学中的奇技之一,打穴一道,天下相传者不过七家,高邮施家是其中之一。打穴在武学之中,是十分难练的一种功夫。相传练得好了,能点中对方的穴道之后,令对方的身子,僵立不能动弹,非施解穴功夫不可,但那只不过是传说,谁也没有见过,打穴功夫真正的厉害之处,是认准人体的穴道,每一出手,重击必然击中在对方的穴道上,穴道是人体内的特殊构造的关眼,针之灸之,可以治病,在穴道上受了重击,也特别容易受伤,打穴功夫比别的功夫,容易使对手受伤,道理也在于此。 而今,那两个中年人,施氏兄弟,看来简直就像张翱的仆役一样,张翱的厉害,也可想而知了! 陈典文踏前两步,在潘七叔的耳边低声道:“七叔,老拐叫钉了箱!” 潘七立时略一点头,道:“是,兰姑已经大开刑堂,在等着张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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