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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八


  夜空中,留下她颤抖的声音:“谢谢你!”

  葛品扬木然不语。他感到一阵空虚,脑中一片空白,像失去了什么。

  他心中一阵抽搐,感到全身乏力,颓然地坐下。胸中一阵难过,喉头一甜,喷出大口鲜血。

  他笑了,却比哭还难看,自己喃喃道:“人生多变,不过如此,何必言谢!”

  前尘往事,一齐袭上心头,是苦?是甜?一阵鼻酸,两行泪下。

  破风声疾!有人脆声呼喊:“三师哥!三师哥!”

  声音入耳,熟得不能再熟了,他想回应,又哑口无声。他迅速地抹去嘴边血渍,眼角泪痕。

  呼唤声越来越近,更急促:“三师哥,你在哪里?”

  他应了一声:“我在这里。”

  他听得出自己的声音很嘶哑,很艰涩。

  他迅速地站起来,坚强的起来。

  一条俏影掠到。

  “三师哥!”

  “凤妹!”

  人影忘形地向他直扑过来,眼看要投入他的怀中。却在他面前三尺外突然停住。

  龙女惊叫了一声:“哥哥怎样了?”

  葛品扬沉声道:“不要惊扰他。”

  龙女的目光由蓝继烈身上移注葛品扬面上,好像不认识他了,呆呆地凝视着他。

  这时,他也只能说出一句:“你也来了!”

  她双目一闭,扑入他的怀中,香肩不住耸动,无声的哭泣。

  这是——

  思念之深,关心之切。

  相遇的喜悦,芳心的奔放。

  女子当不能自持的时候,就失去了矜持,忘记了害羞。

  无限心中事,委屈、情爱,尽在不言中,只有付诸点点珠泪。

  儿女情长!

  葛品扬未料到师妹如此“失态”,心中一阵紊乱,也不由英雄气短。

  实在,他不忍矫情,只有轻抚她的柔肩,无话可说。

  他能说什么呢?

  心爱的刚离去,黯然魂销。

  多情的师妹又来了,悠然迷惘。

  还是她哽咽着开口了:“三师哥,这些日子我担心死了!”一面羞怯怯地、依依地退了一步,理着发丝。泪痕仍在,含羞轻语,谁见不怜?

  葛品扬心中一阵感动,对这位由小看着长大,灵犀相通的师妹,有点抱愧的心情。

  他问:“师父和师母好了吗?”

  她点点头。大约芳心有所感触,泪花又在转动。

  要知道葛品扬生性厚重,时刻系念师门,刚才他问过使他伤心断肠的黄元姐,大约她当时心情很乱,没有正面回答他。

  现在,再问龙女蓝家凤,短短的“好了么”三个字中,纯情可见,是发自内心的诚挚之音。

  那有两层内涵:一是关心师母冷心韵的“心病”及师父天龙老人的健康。二是悬念师父与师母二老是否已释嫌修好?

  好!

  他才能放下心来,否则,他永远惴惴难安。

  人在忙乱、伤感中,最能显示一个人心胜的善恶,不计自己安、危、得、失,只关心别人,才是真善,好比时刻以椿萱为念的,必是孝子,以邦国为怀的必是忠臣,以朋友挂心的必是真朋友,葛品扬念念不忘师父、师母,当然是贤徒而有赤子之心了。

  蓝家凤身为人女,人虽聪明,难免少女任性、骄纵。历经忧患后,臻于成熟,才深切体会到葛品扬的苦心孤诣。

  三师哥不过是天龙三徒之一,而这样关怀她的父母双亲,任劳任怨,能不使她感动、而对这位三师哥付出刻骨铭心的爱么?

  她叫了一声:“三师哥!”

  又扑到他的怀中,哭了。

  葛品扬也觉得眼睛发涩,心情激动不已。

  他问:“白师伯和几位姑娘(指雅凡等四女)情况如何?”

  这,也是他关心的。

  她哽咽着道:“据司徒伯伯说,还不妨事!”

  葛品扬突然心神一震,想起自己此行任务,追截呼拉,谋夺九寒沙解药,应是最重要迫切的事,只为要照顾蓝继烈,而至耽搁了。

  难得师妹及时赶来,连道:“凤妹,为了挽救白师伯,我必须追踪呼拉,你好好在此照顾你哥哥。”双掌一按她的柔肩,把她扶正,一颔首,他不忍看到师妹令人碎心的眼泪,掉头弹身。

  龙女目送他背影消失,芳心一阵悲怆,又一阵甜蜜。

  她猛见跌坐在地的蓝继烈缓缓地张开了眼睛,忙叫了一声:“哥哥,你好了?”

  她想起刚才和三师哥忘形的一幕,本能的羞意使她面红耳热,刚上前想扶起哥哥,蓝继烈已虎地起立,一挥手,道:“品扬兄是好的,和你正好是龙凤相配。我去帮他。”

  人已弹身而起,消失夜空。

  龙女未料到蓝继烈复原得这么快,又会说出这几句话来,第二声“哥哥”呼到唇边,又咽住了,芳心一阵不可言状的难过,她觉得这个哥哥对她很生分,没有她预料的“兄妹之情”。

  想想自己,刚才对三师哥那么亲热,她喃喃自语:“哥哥是好人,只是个性太强,我不能错怪他,我要做个好妹妹。”

  她想得对,说得也对。

  只是,尚不能深刻体会蓝继烈的心情,他得魔母心法,功力深厚,底子打得好,虽一时负伤,消耗功力过度,一经调息行功,很快便恢复大半。

  葛品扬刚才与蓝家凤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他不但听清了,也看清了。

  他很受感动。

  他虽生长域外,受环境影响,性子很刚烈、暴躁,习于粗犷、豪爽,而本性仍是善良的,并未沦入魔道,葛品扬的表现——不过是父亲的门下,却能对父亲如此曲从关切——已使他深有所感。

  他对冷心韵的冷漠,只是个性固执,念念不忘生母,耿耿于怀。由于从小听姥姥说及生母之死与冷心韵有关,先入为主,对冷心韵有了成见。当此亟图为自己亲娘报仇雪恨之际,他哪肯向冷心韵屈膝叫“娘”?

  他在王屋,短短的数天,虽和蓝家凤见过几面,因母及女,也说不到有兄妹感情。蓝家凤喊他“哥哥”,他未尝无动于衷。但倔强的个性,又正当自己负伤之余,他不愿接受女人慰恤。

  他匆匆走了。

  他心中只有仇恨——一心要为亲娘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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