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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四


  右耳中一阵奇痒,几乎想伸手去挖、恍如有人在他右侧,对着他耳中吹气。

  他心头一跳,目光电闪,侧瞥之下,根本没有人影,也无此可能,岂有自己身边有人,毫无警觉之理?

  她们仍是一动也不动。

  一缕怪声怪气的语音,紧随一缕风在耳中响起:“小子听着,坐稳了,一定要拿出不怕老乞婆的勇气加上假冒我老人家门下的胆气,才有资格听我老人家耳提面命,我老人家此刻在碰鼻子拐弯的墙角。”

  声音一入耳,葛品扬几乎惊得直跳起来。

  双手紧握,一口气直沉丹田,再缓缓呼出,才强捺住狂跳的心。

  他果真纹风不动,目光一注她们,自魔母以下,仍是毫无动静。

  耳中怪声怪气又起:“小子!你快完蛋了!老乞婆看上你小子啦!她胡吹之下,必有牛肚鼓起,小心破了!老乞婆本是四川唐家独生女,就因误听胡说,投身魔教。她老公就是为了想和她‘成道’,走火入魔砸了锅!你小子,好像有点小人鬼大,不妨‘利用’一下,懂不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葛品扬心都吊起,哭笑不得。

  声音一顿又起:“小子,我老人家懒得多说。现在,你小子死到临头,我老人家于心不忍,权授救命之法,就是不论老乞婆要你如何,你只管答应,可是你必须要自然,在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上注意。干得好,只要小命还有半条,我老人家忍痛漏几手给你小子受用;如干不好,你小子短命,不要怪阎王老子!”

  葛品扬头如斗大,一身躁汗,本想有所“表示”,又强自忍住。

  声音已寂然而止。

  葛品扬只觉心跳得如同撞鹿,又如一天大雾,突然开朗,心中说不出的激动、兴奋,世上哪有这种巧得不可想象的事?

  他想:真是不用踏破草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了!当今之世,谁能如此传声说话,连九子魔母也毫无所觉呢?

  又惊忖道:难道她们已被暗中制住?

  倏地,瞥见魔母张开双目,沉声道:“孩子,你可听懂了老身的意思?”

  葛品扬只有装胡涂,道:“晚辈鲁钝,未闻大道。”

  魔母笑道:“孩子,你心中还有怀疑吗?老身告诉你,老身一本有九个儿子,各学一门,本可无敌天下,只因他们禀赋不够,未克登峰造极,所以都没多大出息。老身认为你禀赋很好,万中无一,如拜在老身座下,不出三年便可天下无敌,比你师父高明多了。”

  葛品扬几乎又要跳起来。魔母目光紧逼着他,道:“孩子,这是你天大造化,别听龙门老儿胡说八道。老怪物那几手玩意,现在根本不在老身眼里。孩子!只要你点头,好处多着哩,老身这四个丫头,可由你选择!即使另有其他所爱,以本教信条来说,女的越多越好!老身没有世俗的看法。”

  这成什么话,还像是长者对小辈的口气?

  魔道毕竟是魔道,狐狸仍是露出尾巴,葛品扬怀疑耳朵又出了毛病。

  特别是男女大事,竟这么随口而出,简直像个鸨母了。

  剎那间,葛品扬对魔母的一点好感又化为乌有,一转而成憎恶、愤怒。

  他差点脱口大骂!只见魔母面纱下的两道目光,似已凝聚成形地逼视着他。

  那两个中年妇人也向他平静地注视着。

  她们呢?由雅凡到雅真,都垂下了粉首,尚不失少女天生的羞态。

  葛品扬只觉全身不自在,面上火烈,心火炎炎,尚不知如何措词。

  魔母已又凝声道:“孩子,本教最恨虚伪。你有话,只管说,老身并不勉强,勿作世俗儿女态。老身这四个丫头,在女孩子中,也可说才貌双全,百中无一,只在王屋冷氏五个丫头——什么五凤之上,不在她们之下。你可多想想,或者,暂不谈此事,老身提醒一句,能得老身垂青,可遇而不可求。孩子,连你师父也只能算是老身半子之实,一个人应当有性格当机立断,自作主张,一言落诠,就太俗了些。”

  一抬左手,向雅凡等四女看了一眼,沉声道:“你们怎么这样?抬起头来,面对葛少侠,让他看清楚,也不负你们天生容貌。男女间事,各凭缘份,不必怕羞。”

  她们果然回身面对,缓缓仰起螓首,向葛品扬望去,却是那么平静,那么自然,没有一点做作。

  不过——

  黛眉几许娇意?双颊几许红晕?还有,七分矜持中的三分羞怯。

  葛品扬本恨得牙痒痒地,根本没有他开口的余地,这时,反而觉得苦在心里口难开。

  他知道,一个措词不当,就有难测的后果!如触怒“魔母”,即使一死,在所不惜,可是他不忍伤害她们的少女自尊心。

  难就难在这一点。

  如眼前只有魔母,他大可据理力争,侃侃而谈,以情理折服对方。

  一和四女面对面,目光相触之下,空自心中急怒、忿很,一下子涨红了脸,顿时觉得口拙词穷。

  他迅忖道:好厉害!这,或者就是“攻心”之法吧?这一手,真叫人手足失措,出人意料之外,可说别开生面了。

  猛然想起刚才“传声”之言,一吸气,定定心神,强捺愤激,肃然沉声道:“多承老前辈垂青,晚辈愧不敢当。诚如你老人家所说,人要有性格,不能勉强。”

  瞥见雅真已明眸泛红,泪水隐现,心中一震,恻然动念,忙飞快地说下去道:“以四位姑娘的天姿国色,又得你老人家新传,巾帼奇才,愧煞须眉,品扬何幸,辱蒙赏识?只是——”

  他声音提高,接道:“晚辈无此福气消受,何况,现在老前辈和家师暨家师母在敌对地位,恩怨未了,是非未明,男女间事要双方情愿,更要先得尊长同意,晚辈岂敢擅专?想老前辈不会强人所难,是吗?”

  他提起最大的勇气,自觉措词婉转,尚称得体。

  既未直言触犯魔母,也未损害少女尊严,以道理阐明立场,即使未必为魔母采听,立场站稳,也就顾不得后果了。

  只见雅凡和雅心、雅梦都是平静不动声色,唯有雅真,泪花乱转,玉颊渐红,又转苍白,樱唇颤抖却未出声。

  那两个中年女人毫无表示。

  魔母两道如刀的眼光深深逼视着他。

  半晌,使人毛骨悚然的眼光隐去。

  魔母轻叹一声,道:“孩子,老身眼光不错!你确实是年轻一辈中难得的人材,只是拘泥不化,皆因所知有限,老身并不怪你。你可再好好想想,老身再说一句,这是旷世奇缘,只一点头,不但老身倾心传授,不久你可君临天下,领袖中原武林,尚可继承老身衣钵,取得本教下一代掌教的地位——”

  顿了一下,声音忽转难听:“为了先了结恩怨是非,老身即带你前往王屋,再找你师父说话,准备动身。”

  葛品扬心如火烧油煎,他还能说什么呢?

  只好沉声道:“是!晚辈告退。”人已低头退出。

  魔母一挥手,冷声道:“你们听着,此番上王屋,为了报仇雪恨,关系本教荣辱,动手就不必留情,照我预定计划行事。”

  葛品扬已走出门外,只听到两妇四女齐声应了一声:“是!”

  魔母的声音冷酷可怕,充满杀气,如刀切出:“老身可能亲自下手!冷氏交给你们二人,任何敢插手的一律杀无赦!四个丫头要争气,一定要全力对付那五个丫头和那几个小子,不可有坠本教威名。”

  洛阳,白马寺。

  据史:东汉明帝于永平八年,某日夜梦奇人,身长丈余,顶有白光,飞行于殿廷之间。醒召群臣问兆,大臣传毅称为西天之“佛”,帝乃遣王遵、蔡怀及秦京等赴天竺求经迎佛。

  郎中蔡怀偕梵僧迦叶摩腾、竺法兰二人归,住于鸿胪寺,译经四十二章,王公贵人好而信之,佛教大昌,后以白马驮经盛事,改寺名为“白马”。

  在北魏人杨衒之所著《洛阳迦蓝记》中对洛阳佛寺描述甚详,而以白马寺冠其首例,列为中原第一古剎。

  一连三夜,白马寺大门不开,后门紧闭。

  所有寺中僧人,皆成了奴仆役使。

  只有四个知客僧人在白马寺外挡驾,阻止善男信女入寺敬香。

  他们的理由是:方丈在主持法事,半月之内,不准擅扰。

  一到初更后,寺中灯火通明,却是每一窗户都被黑布遮住,由外面看,一片漆黑,但却不时有各种装束的人进进出出。

  这一夜——

  出入的人特别繁忙,所有寺中的僧人,天一黑,即被驱入厨房,杀鸡宰鸭,做他们不愿做的事——谁敢“守戒”,一顿好打。

  二更左右,一辆大马车停在白马寺外。

  由车中走出一个一身金黄袈裟、头如斗、眼如铃的高大番僧。

  在二十四个胖、瘦、高、矮的喇嘛恭迎下,进入寺中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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