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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如果他那样做了,别说终此一生无法消除沉鱼落雁姬枉死的血影,同时,他相信,师父天龙老人纵能因而获救,也绝不会以有他这种徒弟为荣的。

  不过,这种相互僵持的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

  第四天,马车忽然改变了方向,沉鱼落雁姬坐去马车前座,与女婢小屏似在争执着什么。一名女婢敢与主母一人一句地争执着,自属可异,然而,葛品扬却不惯于窃听别人耳语,仍然假寐如故,不予理睬。

  天黑下来了,马车也停下来了,主婢相继下车,久久不闻声响,大约过了顿饭光景,葛品扬正感不耐之际,忽见沉鱼落雁姬探头入内笑道:“你不是一直希望奴家早作个决定吗?下来吧,奴家已经决定了!”

  葛品扬欠身注目道:“如何决定?”

  沉鱼落雁姬笑了笑道:“今夜,在此地,经过一项考验后,我们之中,将有一人得到最后的胜利,不过也很可能——”

  葛品扬注目道:“也很可能怎样?”

  沉鱼落雁姬道:“也很可能两败俱伤。”

  语毕,退向一旁,等待葛品扬下车。

  葛品扬微愕,当下轻轻一哼,不再说什么,自车上一跃而下。沉鱼落雁姬返身前行,葛品扬从后相随,不一会,到达一座小山的峭壁下面。沉鱼落雁姬突然转过身来,玉掌疾伸,拍开葛品扬双肩最后两处穴道。

  葛品扬一呆,脱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沉鱼落雁姬向地面一指道:“先坐下来再说。”

  葛品扬依言坐下,满腹疑惑。沉鱼落雁姬也于对面坐落,眼光一抬,神色严肃地缓缓说道:“要动手,可以动手了!”

  葛品扬大惑不解道:“动什么手?”

  沉鱼落雁姬道:“依奴估断,你的武功必超过奴家甚多,假如你怕因穴道初解,气血一时不能尽活,不论多久,奴都可以坐在这里等你!”

  葛品扬见对方一派有恃无恐态势,立即觉出事情有异,心头一震,急忙问说道:“那尊玉佛呢?”

  沉鱼落雁姬冷冷接下去道:“所谓考验,便是指此事而言。直到今天,奴方始发觉,你之所以委屈以从,关系全在那尊玉佛之上。换句话说,奴如想称心如愿,唯一的凭恃,也就仗着那尊玉佛。现在,奴所要证明的,只是这尊玉佛对你究竟能发生多大的力量而已。解开你的穴道,是奴的一片真心诚意,也是一种冒险。如玉佛对你的影响力不够,你便可以对奴下手,但如此项冒险。冒对了,今夜你就必须——”

  葛品扬心跳如撞,连声道:“先说玉佛。玉佛呢?你将它怎样了?”

  头顶上一个熟悉的声音接口道:“玉佛在这里,葛少侠。”

  葛品扬头一仰,三丈高处的岩顶上,女婢小屏背月而立,左手拿着玉佛,右手擎着一块石头,正准备着随时以佛石相砸。

  沉鱼落雁姬静静地道:“玉佛命运,将凭少侠一言而决。如果少侠不在乎,玉佛与奴,随时都可由少侠一手毁灭!”

  葛品扬叫道:“放下来,放下来,一切好商量,先将玉佛放下来再说!”

  沉鱼落雁姬道:“请少侠原谅,那是办不到的。”

  葛品扬又急又怒道:“你,你怎可以耍这种威胁手段——”

  沉鱼落雁姬冷冷地道:“是的,这是一种近乎无赖的威胁手段,不过少侠可以想想,奴这样做,并非毫无代价,万一少侠不太重视这尊玉佛,奴将有何等后果?所以,奴毅然出此,是需要相当胆识和勇气的!”

  葛品扬以袖拭汗,只好缓下语气道:“先,先放下来不可以吗?”

  沉鱼落雁姬摇头道:“不行,要放下它,只是举手之劳,最好我们先将话说明,一天复一天,奴实在无法再忍受下去了。”

  葛品扬吶响地道:“那么,你,你预备怎么办就说吧!”

  沉鱼落雁姬道:“这尊玉佛,为疗伤圣品,你要取得它的用意至为明显。现在,你所欲救者为何许人?等在什么地方?你说出来,奴自会命小屏星夜送去,至于你我间的事,你只须点一点头,奴都肯相信!”

  葛品扬着急道:“路上要有闪失怎办?我怎能断定她一定能够送达呢?”

  沉鱼落雁姬沉吟着抬头道:“那么你说要怎么样才行?”

  葛品扬深深一叹,缓缓说道:“这样吧,叫她先赶去九江,我们留在此处,迟七八天起程,你们预先约个在九江见面的地点,到时假如双方均能安然抵达,我再说出要送去的地方,只要取得一纸回条,以后,以后——”

  沉鱼落雁姬掩唇道:“以后就怎么样?”

  葛品扬仰脸茫然地道:“听凭吩咐就是了。”

  沉鱼落雁姬芳心大悦,一跃而起,纤腰一扭,拔升岩顶,跟岩顶小屏咬耳片刻。小屏转身离去,又自岩顶纵身而下。

  葛品扬默默起立,沉鱼落雁姬嫣然一笑,便想偎去怀中。葛品扬身躯一闪避开,淡淡说道:“到九江,取得送达证明后——谢谢仙姬信任,并望彼此尊重。”

  ▼第二十二章 误会重重

  天高气爽,时入仲秋。皖南至德的官道上,两骑并辔而驰,马上坐的是两个儒服佳公子。衣青者英俊挺拔,衣赭者秀逸风流,眉宇间隐约地不脱一抹脂粉之气。

  这时,青衣青年四下打量着,忽然叹了口气道:“快到彭泽了,去九江,最多还有两三天路程,但愿上苍保佑,六月之限不会超过——”

  赭衣青年一怔偏脸道:“你说什么?六月之限?”

  青衣青年仰首望天,没有回答。赭衣青年气鼓鼓地哼了一声道:“总算前世欠你的债,战战兢兢地侍候了你将近两个月,等到九江取得那张回条,哼,那时倒要瞧你——”

  这两人,正是葛品扬和沉鱼落雁姬。

  这时,沉鱼落雁姬恨恨地说着,似欲拿坐骑出气,一鞭狠狠抽落,坐骑受惊一声痛嘶,泼剌剌放蹄往前窜去。

  不意迎面官道上,亦正有三骑适于此时向这边疾驰而来。官道宽仅丈许,两下驰速相等,眼看便要撞上。总算双方均非常人,虽然惊觉时已至一丈之内,但在齐齐一声尖“噫”下,各将马缰一勒一提,四匹马,八蹄并举,亢嘶着,就地一个急旋,尘土飞扬,居然稳坐如故,各将坐骑险险控住。

  迎面三骑,均为少女,后两骑上少女着劲装,似为婢女,前面一骑,除着蓝绸劲装外,尚披有一袭蓝绸大披风,双肩各绣一只栩栩如舞的金凤,柳眉杏眼,环鼻悄挺,正是龙女蓝家凤。

  龙女蓝家凤将坐骑兜转,杏眼一瞪,正待发威之际,目光偶掠,瞥及沉鱼落雁姬身后不远处的葛品扬时,不禁“咦”了一声,重新朝沉鱼落雁姬周身上下仔细打量起来。

  沉鱼落雁姬被瞧得玉容微红,娇叱道:“有什么好看的?”

  龙女毫不生气,点头自语道:“唔,相当美,简直可说美极了。”

  说着,又拿眼角望向葛品扬。葛品扬早已勒骑停下,这时避开龙女视线,将脸转去一边,龙女视线一收,又向沉鱼落雁姬含笑问道:“还有后面那位,你们是一起的吗?”

  爱美是人的天性,尤其是女人——尤其是沉鱼落雁姬这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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