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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这名老魔刚自湖上来,他抵达,当在羞花姬中掌摔落的那一剎那。如果他所说的某些事情便是指这个而言的话,那么,连爱姬受辱都看得顺眼,天底下还有什么看不顺眼的呢?“无情”应是“心狠”而不是“皮厚”,这种下台借口,岂不太勉强了些么?

  无情翁说着,忽然一偏脸指着羞花姬,冷冷接下去道:“这女人,随老夫已有七八年之久,见过的男人,不计其数,见到她的,没有一个不色授神与,神魂颠倒,疯狂而不能自拔的;而你小子,血气方刚,不但无动于衷,刚才居然还能忍心重重地打她一掌,老夫活到七十七,现在是第一次称许一个人,算你这姓葛的小子行!”

  葛品扬意外地一愣,忙叫道:“这个,我——”

  他本想说出心底话,因为他不愿接受这项赞美:羞花姬媚骨天生,谁见了,如说无动于衷,便是矫情。不过,一个人贵在发乎情而止于礼,这是一个武人应有的本色,所以这一点,也并不算什么;话说明了,能罢休便罢休,否则,他也不在乎。

  可是,无情翁话一说完,连望也不望他一眼,即径自掉转身躯,大步向岛内走去。

  葛品扬摇头一叹,喃喃自语道:“此魔若归附五凤帮,可怕之处,将不下于天山胖瘦双魔和那位淫魔严尚性,未来的问题,看来是愈来愈严重了。”

  ▼第十八章 真假奇人

  二月底,葛品扬抵达黄山。

  黄山以峰秀、药奇、奇人多而知名天下;峰计三十六,以天都、芙蓉、朱砂等三峰力诸峰之表,而天都又力三峰之冠,高达一千一百八十余仞。

  黄山锦延百里,横踞皖、浙、赣三省境内,然游山者,则均从西麓皖省之焦村取道升登。

  人山第一峰,即力天都峰。

  黄山产药,多在此峰;黄山派立派之所,也在此峰。天都峰既高且险,一峰挺立,鸟道如线,一般采药者,裹粮登攀,须夯旬日工夫,方可到达峰顶。

  峰下有一古寺,名太德寺,相传系唐代升僧澜太德寂化之处,太德僧生寸,性极孤高,寸有名诗人杜荀鹤戏赠绝句云:“只恐为僧心不了,为僧心了方是僧”。太德僧当时合掌应声道:“如何方是僧心了?了得何心是了僧?”诗人惊叹,太德僧名,因此传诵有唐一代。

  过太德寺,复有许仙人祠。

  许仙人,号宣平,祖籍歙县,唐景云中,隐黄山,不食烟火,日常负薪焦村以换酒,酒后冒拈一绝云:“负薪朝出卖,沽酒日西归,借问家何处?穿云入翠微!”诗人李白慕名往访,结果徒劳而返,仅于山中索得茅棚一椽。李白出山之次日,该茅棚即无故自焚。后百余年,至成通七年,有樵者见之于天都之巅,方知已隶籍紫府。

  葛品扬由焦村入山,经太德寺,至许仙人祠时,是辰已之交,正拟继续登峰之际,忽闻祠后传出马嘶之声,循声赶去察视,骑者一声冷笑,挥鞭疾驰而去。葛品扬楞然注视下,蓦然失声惊呼道:“啊,是师妹!”

  可是,就在他错愕的瞬间,龙女已然不知去向了。

  原来师妹也是为了要到黄山来?葛品扬纳罕着:看样子,她似从立石宫出来,她来白石先生这儿又是做什么的呢?

  这一点,只要见了白石先生,是不难马上得到解答的,于是他脚下一紧,忙向峰顶拔升。

  峰顶,立石宫前,儒服儒巾,负手徘徊着的正是白石先生。

  葛品扬一见白石先生,不容对方开口,便急急奔过去,向峰下遥遥一指,迫不及待地问道:“刚才从这儿下去的是我师妹么?”

  白石先生苦笑着点点头道:“正是令师妹。”

  葛品扬紧接着又问道:“她这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为了什么事?”

  白石先生又苦笑了一下道:“为了骂我。”

  葛品扬一呆道:“骂你——骂你什么?”

  白石先生仰脸道:“骂我不要脸!”

  葛品扬骇然瞠目道:“怎,怎么说?”

  白石先生缓缓侧目道:“正想问你呢!”

  葛品扬茫然无以为对,白石先生说话时,全无不快之色,顿了顿,注视着,缓缓又接下去道:“她来时,我正好在这儿漫步,她一见面劈头就是:‘白鸣天,你,你们这些掌门从到底要不要脸?’我呆得一呆,未及回话,她连珠炮似地又嚷道:‘那个老头子我找不着,只好来找你这个做堂兄的。你倒说说看,凭她的人品、武功、家世哪一点输了人家,天下男人多的是,她为什么要跟别人抢?为什么?你说!你不说,你就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紧接着,一跺足又道:“别说了,说也无用,我知道你们,总而言之,不要脸就是啦,哼,我们走着瞧吧!’说至此处,返身就跑,自始至终,我连插句口的机会都没有,你说我白鸣天这顿臭骂挨得冤枉不冤枉。”

  停了停,向前走出两步,又走了回来,笑吟吟地说下去道:“我姓白的,是出了名的穷酸。她骂,我并不生气,只是有点胡涂而已。刚才,我还是一头露水,而现在。尤其是见了你老弟之后,唔,我穷酸总算忽然明白过来了,唔,大概是八九不离十了。”

  说着,止步向葛品扬微微一笑道:“老弟,是这样的吗?”

  葛品扬起初也是又讶又惊,但当他想起凌波仙子白素华正是白石先生白鸣天远房堂妹时,他明白过来了。

  葛品扬满脸通红,吶吶说道:“该死,该死——”

  谁该死呢?只怕连他自己也回答不出。

  白石先生了然地又笑了一下道:“那么,我穷酸所猜测的,大概没有错了,而假如一切果真如我穷酸所料,我穷酸这顿无妄之灾受的也很值得了。”

  葛品扬听了,益发无地自容,白石先生生性明达无拘,再说下去,只有使人更加难堪,于是,他连忙乱以他语道:“五凤——五凤帮那份檄书黄山接到没有?”

  白石先生淡淡一笑道:“会少得了么?”

  说着,忽然注目问道:“老弟今天来,难道就是为了这个不成?”

  葛品扬点点头道:“是的。”

  白石先生感动地叹道:“谢谢你,老弟,不过,黄山托天之幸,这一次大概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葛品扬一哦抬头道:“为什么呢?”

  白石先生正待说什么时,忽然抬手向峰腰一指,笑道:“喏,保障在那里,你看那是谁来了?”

  葛品扬循指望去,十丈之外的山腰间,一名灰袍灰髯、精神矍铄的老人,正往峰顶走来,老人步履如云,从容而迅速,霎眼已临峰顶,葛品扬看清之下,不禁暗道一声:原来是此老!

  这位手托旱烟筒的灰髯老者,正是日前在巢湖地面一座镇甸上,与他共过一餐的烟火叟。

  葛品扬等对方站定,走上前去,躬身含笑道:“老前辈脚程好快,来了几天了?”

  白石先生一“嗯”,露出满脸讶异之色,似乎没有想到他们竟已认识。

  老者旱烟筒一挑,向白石先生皱眉问道:“这位弟台何人门下,他向老夫这样说话是什么意思?他在什么地方见过老夫,老夫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葛品扬心里暗暗好笑,心想几两银子也算不了一回什么事,竟为这个板起脸孔不认人,该多不够意思?

  白石先生匆匆答了句:“天龙门下。”

  旋即又转向葛品扬蹙额道:“老弟,你怕是看错人了吧?水云老前辈来此已有半月之久,今天尚是首次下山,你说——”

  葛品扬一啊,愕然道:“太湖水云叟水云老前辈?那么那位烟火叟又是谁?面貌、衣着,甚至,甚至这支旱烟筒,怎,怎会这么相像?”

  白石先生也是一呆道:“有这等事?”

  水云叟忽然划动着烟筒道:“好了,好了,老夫知道了。”

  白石先生转过脸去道:“谁有如此牛胆?”

  水云叟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是老夫一名家人,名叫陈烟火,幼时是老夫的书僮,算起来,跟随老夫先后差不多有五十年之久。此人与老夫生相极为相似,家父也就是为了这一点,一时好奇,才将他收留下来,并传他武功;可惜他福份浅薄,辜负了大好机缘,不仅性好夸大,天资也极愚拙,无论教他什么,总是学不好。后来,年纪大了,老夫只好派他管家,谁知还是不行,老夫在时还象话,一旦老夫外出,他便冒充老夫身份,到处唬人,老夫先还尽力容忍,后来愈闹愈不象样,这才给了他一笔养老费用,打发他走路;不意他离开水云庄后,仍然到处生事,遇着认识老夫的,他便以老夫自居,否则便自称烟火叟。由于他跟随老夫数十年,有关武林中的一切,所知极多,因此也就从来没有被人识穿过,唉,真是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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