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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前此他來長安時,由於半路遇著蔡姍姍之故,想去冷面秀士住處,始終沒有去成;如今,反正一時也別無他事,他覺得趁此機會去一趟,了了心願也好!

  冷面秀士西門達舊宅,書棋山莊前,冷冷清清,一片慘澹景象,朱元峰撿起一根樹枝,裝成乞兒模樣,于莊前徘徊了一陣,正想繞去莊後,偷偷翻進莊內探查時,莊門忽然依呀一聲打開,自門後探出一顆自發蒼蒼的腦袋來。

  朱元峰心神微緊,連忙踏著積雪走過去,向那老人抱拳唱個肥喏道:「老人家過年好……」

  老人滿臉皺紋,腰背已拱,抬起頭來,吃力地將朱元峰周身上下打量了一眼,啞聲說道:「過年了麼?」

  朱元峰又唱了個喏道:「今天己是大除夕,也跟過年差不多了,小子幼失桔恃,無依無靠,還望老人家多多慈悲才好。」

  老人深深一歎,緩緩搖頭道:「自本宅主人遭遇變故後,一批下人們,全都風流雲散,除了抬不走的房屋莊園,這兒早只剩下一所空宅,以及行將就木的老朽一人。老朽現在自己都靠變賣為生,實在無力施捨了,小哥兒,我說呀,你還是多跑一家吧!」

  朱元峰故作怔然道:「賢主人是……」

  老人又深歎了一口氣道:「說起來,話可長了,唉!」

  說著,又朝朱元峰掃了一眼,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接著道:「我說,小哥兒,這樣好不好,值此殘冬歲尾,咱們這一老一少,可謂同病相憐,老朽僅一人在此守宅,如你小哥兒能夠代勞半天,老朽這裡還剩有一對銀燭臺,準備拿去城裡換了,買點酒菜回來,咱們不妨將就著,一塊兒過個苦年如何?」

  朱元峰連忙躬下身去道:「小子求之不得!」

  老人擺手示意道:「你等等!」

  語畢,顫巍巍地返身入內而去,不一會兒,果然從廳屋中拿了一個破布包走回來,向朱元峰吩咐道:「這裡很少有人來,你只須閂上門,坐在門房裡等老朽回來就行了。」

  朱元峰恭謹地答道:「小子理會得!」

  老人點點頭,舉步維艱地出門向莊外走去。朱元峰容得老人稍稍去遠,先將莊門閂好,然後由院中縱登屋頂高處窺視,老人確已入城而去,這才翻身躍落,急急竄向後院,準備將全莊粗搜一遍,看有無關係冷面秀士死因之蛛絲馬跡可尋。

  朱元峰此舉,自以為得計,實則大大失策。

  須知今天這座書棋山莊,早成為九龍屬下來往長安之聯絡處,而剛才那位老人不是別個,正是第九龍,梟龍手下一名得力爪牙,「豹叟」羅山濤!

  豹叟羅山濤,四十年前即以掌法知名于武林,一身功力更在毒龍谷内那申氏兄弟之上。

  豹叟最初並未對朱元峰生出疑心,及至發現朱元峰似乎對冷面秀士之變故表示關切,這才一下警覺到,眼前這小子,來路可能有問題!於是,他決定進一步加以考查,故意設詞入城變賣銀器,不錯,他是入城了,但僅只於城門口晃了一下而已。他人一進城內,迅即沿城北奔,預備打西北角出城,另抄小徑返莊,暗察小子有何舉動,以便下手擒拿,甚至當場格殺。

  朱元峰懵然無知,這時正于莊中各處進進出出,大事搜索。他見莊中十室九空,值錢家俱,多已不見,尚以為豹叟适才所言不虛,心想,西門達死後還留下這麼一名忠心耿耿的老家人,也算難得的了。

  其實,這一點,正是這位豹叟預作的匠心佈置。如今,九龍屬下若是有人來此,多半聚會在莊後一處地下密室中,因此假如有人來此作表面之觀察,根本毫無破綻可尋。只可惜,朱元峰在日前因種種的顧慮,並沒有出面和叛離師門的蔡姍姍相見會合,否則,他刻下就不會處在這種敵暗我明的不利形勢之下了。

  朱元峰全莊前後搜遍,結果一無所獲,最後,歎了一口氣,只好又向前院走來。

  當朱元峰奔向前院時,豹叟羅山濤早已等在前廳屋脊上。豹叟證實自己所疑不假,本擬立即下手,結果眼珠一滾,突然改變了主意。

  原來這老賊見朱元峰步伐穩實,身法奇異,暗暗訝疑之餘,深恐小子滑溜,萬一失手,可能遺患無窮。所以,老賊打算來個穩紮穩打,仍退循原路入城,真的買了些酒菜回來,欲待在近身之際,閃電出手,以保萬全。

  朱元峰回到前院門房中,坐了片刻,仍不見老人返轉,忍不住又向東廂那間客廳走。這間客廳,他剛才已經搜過,此刻重臨,無非悶不住,信步走走而已。

  客廳中現在只剩下幾幅字畫,以及兩張舊木椅,一張破木桌,一方斷裂的棋盤。

  朱元峰眼光落向那方棋盤,忽然想到:「有棋盤,就該有棋於,棋盤在這裡,棋子呢?」

  於是,朱元峰旋身四察,看能不能找到棋子。結果,朱元峰棋子沒有找到,卻意外地發現了另外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一條陳舊的紗巾!

  那條紗中被棄在屋角,蛛封塵積,設非特別留意,鮮有發現可能。

  朱元峰快步走過去,俯身撿起一看,中呈淡紫色,顯屬女子用物。朱元峰看清後,正待信手拋去,突然腦中靈光一閃:這種紗中蔡姍姍不是也有過一條麼?

  於是朱元峰將紗巾彈彈乾淨,褶起放入懷中,迅速轉身出屋。

  當然了,天下女子不只蔡姍姍一個,這種紗巾也不只一條,蔡姍姍能用,別的女子就用不得?

  但,問題是:大戶人家之女眷,一般情形下,鮮有涉足前院客廳者,由此當知,此中屬於本宅女眷之成分不多;此巾如非本宅女眷所有,它的主人為誰?

  且不去肯定它的主人就是蔡姍姍——

  一名女子曾經到過這座客廳,應無疑問。那麼,這名神秘女子來此何為?

  此女之出現,是否與冷面秀士之遭受謀算有關?

  朱元峰正在逐步推究,而無法獲致結論之際,莊門上已然響起一陣剝啄聲。

  朱元峰心神一收,忙應道:「來啦!」

  門啟處,正是那老人去而複返。

  老人呵著雙手道:「好冷啊!」

  朱元峰放進老人說道:「剛才有位姑娘來過。」

  老人一呆,霍地轉身問道:「生做什麼樣子?」

  朱元峰皺皺眉頭:「這就難說了,看上去,唔,大約十六七歲,穿一身紫色衣服,鵝蛋臉新月眉,總之,相當標緻就是了。」

  豹叟暗忖:咦,不正是姍姍那妮子麼?妮子據說已自毒龍谷偷偷出走,怎有膽子跑到這裡來?

  他思忖著,故作惑然道:「她說了什麼沒有?」

  朱元峰出指如風,以十絕門獨有手法,迅速封了豹叟各處要穴,然後伸手一抄,夾起只比死人多口氣的豹叟,送人右首耳房中。

  同一時候,外面莊門上又響起一陣極有規律的剝啄聲。

  朱元峰高應一聲:「來啦!」

  快步奔過去,一把拔開鐵門閂。

  門外站著的,是一名車夫裝束的彪形大漢。

  那大漢見應門者不是豹叟,而是一名衣履破舊的陌生少年,似乎頗感意外,腳步往回一縮,惡狠狠的瞪眼道:「你小子是打哪兒來的?」

  朱元峰裝出一臉土氣相,畏縮地答道:「我是南莊的阿俊。」

  大漢眼光四下一掃,沉聲道:「看門的那老頭兒,哪裡去了?」

  朱元峰返身一指耳房道:「像是生了病。」

  大漢一嗯,似有不通道:「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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