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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那藍衣婦人當然也看到了令狐平。

  說也奇怪,那婦人看到令狐平時,竟露出令狐平相同的表情,目光也是微微一直!

  令狐平暗暗納罕,他幾乎忍不住想伸手反摸摸自己腰際,看自己在腰際是不是也懸佩著一口寶劍?

  這種想法,當然非常幼稚可笑——

  不過。此外他實在猜不透婦人吃驚的原因。

  不是他自負,如果他刻下是以本來面目出現,那還不難找到解釋,而今他扮的是神彈子的金烈星,一個平平凡凡的中年文士,衣著隨俗,貌不驚人,有什麼值得對方注意的呢?那婦人遲疑地望著令狐平,脣角微微一動,像是要打招呼,又不敢啟口一般。

  令狐平心頭一緊,迅忖道:「不好!這女人可能與神彈子是舊識,要是這樣,就糟糕了!」

  那婦人顯然是為落店而來,但因為看到令狐平之故,已在店門口停下腳步。

  棧中一名伙計迎出去賠笑道:「這位大娘——」

  那婦人聽得伙計這聲招呼,像自夢中突然驚醒過來,輕輕啊了一聲,顯得有點慌張,搖手說道:「不,不,奴家還有點事,停會兒再來!」

  說著,匆匆轉身而去。

  從離去時那種神情看來,仿佛稍微走慢一步,就要被令狐平吞下去似的!

  這一來,令狐平又迷糊了。

  他原以為這婦人和神彈子是熟人,看現在這情形,又好像頗成疑問,真個咄咄怪事。

  啊,對了!

  一定是他剛才掃過對方那口佩劍的貪婪眼光,使對方生出警惕之心!令狐平想及此處,不禁暗暗失笑。

  他真沒有想到一個人心生貪念,顯示在雙目中神色,竟會可怕到這種程度!

  另一名伙計過來招呼道:「客官睡得還好吧?」

  令狐平點點頭,就便在一張桌子旁邊坐了下來。

  那伙計躬身又問道:「客官用飯還是用酒?來幾樣什麼菜?」

  令狐平滿屋打量了一眼,目光所及,不期然又是一愣!

  屋角,一名老者正在踞座大啖,桌子上排滿了盤盤碟碟;原來此老不是別人,正是葫蘆叟樂九公!

  令狐平站起身來,手朝屋角一指道:「在那邊擺個坐位就可以了!」

  那伙計一哦道:「原來兩位是熟人?怪不得他老人家一口氣叫了那麼多酒菜。行,行,來來來,坐位是現成的。」

  說著,走過去將板凳一拉,拿衣袖在上面掃了掃,然後拍拍凳子,直起身來說:「好了!」

  葫蘆叟愕然抬頭道:「你這是幹什麼?」

  那伙計下巴一努道:「您老等的朋友來了。」

  葫蘆叟微怔道:「我的朋友?」

  身後有人笑道:「是的,好朋友在這裡。怎麼樣!要不要叫人再去設法弄條醬狗腿來?」

  葫蘆叟本已蓄勢待發,及至聽得後面的一句話,方始散去凝聚之真氣,轉過臉來瞪眼罵道:「下次說話,請你小子站到前面來好不好。」

  那伙計見兩人果然是老相識,忙去另外取來一副盅箸。

  令狐平待那伙計走開後,指著桌上的酒菜問道:「你老怎麼突然這樣闊氣起來了?」

  葫蘆叟得意地抹抹鬍子道:「人生不過幾十年——」

  令狐平注目打斷他的話頭道:「是不是從那三千二百兩黃金中來的油水?」

  葫蘆叟差點跳了起來道:「你小子敢再血口噴人,看我老酒鬼不打歪了你小子這張臭嘴才怪!」

  令狐平悠然揚臉道:「那麼那批黃金呢?」

  葫蘆叟瞪著水泡眼叫道:「全交出去了呀!不信你可以問那個姓孫的。這種地方我敢說誰也不比我樂九公手腳乾淨!」

  令狐平點點頭道:「好,好,聲音輕一點。」

  葫蘆叟哼了哼道:「怕誰?行得正,坐得正,和尚屁股同板凳!我樂九公從不用不義之財,身上每一個銅板,可說都是血汗錢。」

  令狐平笑道:「又收了一個飛花掌羅玉庭那樣的徒弟?」

  葫蘆叟沒好氣地道:「不經一事,不長一智。收徒弟?以後免談!老實告訴你小子,這次的一筆小財,是兩個耳刮子換來的!」

  令狐平聞言一呆道:「拿耳刮子換錢?」

  葫蘆叟翻眼道:「不可以麼?」

  令狐平輕咳道:「沒有誰說不可以。只是這樣一來,我可要另坐一桌,自己叫酒菜了!」

  葫蘆叟道:「為什麼?」

  令狐平道:「這是你挨耳刮子得來的錢,你叫我如何下筷子?」

  葫蘆叟道:「放屁!」

  令狐平道:「咦!你老兒幹嘛罵人?」

  葫蘆叟道:「罵你已經算是客氣的了!你小子自出娘胎以來,幾時聽說過我葫蘆叟樂九公挨過別人的耳刮子?」

  令狐平道:「話是你自己說的啊!」

  葫蘆叟道:「我告訴你是,我挨別人的耳刮子還是別人挨我的耳刮子?」

  令狐平大奇道:「什麼?打了別人兩個耳刮還要錢拿?」

  葫蘆叟再度露出得意色道:「你小子覺得有點稀奇是不是?告訴你小子,這年頭只要會動腦筋,賺錢的方法多得是!」

  令狐平笑道:「可否說來參考參考?」

  葫蘆叟喝了一口酒道:「來!邊吃邊說。」

  令狐平抓起筷子笑道:「好!我吃,你快點說吧!打人有錢拿,天下便宜事,莫過於此,這一手無論如何得學上一學!」

  葫蘆叟又抹了一把鬍子道:「事情是這樣的,咳咳!大前天,老夫來到這附近,身上只剩下半吊多錢,正在發愁之際,耳中忽然隱隱約約地聽到一陣叱喝之聲,老夫起初以為有人在鬥毆,停步仔細一辨察,才知道是練拳的聲音。老夫一時興起,循聲找過去一看,一點沒有料錯,在一座莊院裡,兩名青年漢子正拳來腳往,打得好不起勁,臺階上站著一名藍衣中年人,在那裡托著煙筒,一面欣賞,一面點頭,似對兩名弟子之身手甚表嘉許。在場子四周圍,另有十來名青年漢子在那裡喊好助威。花廳楣匾,是塊泥金漆牌,上面寫著四個大字:「正氣武館!」

  令狐平搖口道:「這跟——」

  葫蘆叟擺手道:「你聽我說下去!當時,老夫愈看愈倒胃口,但口中卻止不住大聲喊了一聲好!」

  令狐平詫異道:「這算什麼意思?」

  葫蘆叟嘻嘻一笑道:「你說這算什麼意思?當然是為了混幾兩銀子花花呀!那些傢伙聽到這一聲好,才發現老夫正候在院子上。

  「其中一名青年漢子盛氣凌人地向老夫喝道:『喂!糟老頭兒,誰叫你爬在那上面的?』

  「老夫喝了口酒答道:『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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