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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申无害道:“我怎么了也没有想到,这位焦爷竟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人。”

  那人道:“这话怎么说?”

  申无害道:“我这里才将盒子打开,只见他瞪大了眼睛,口里说了声:‘我的妈呀……’就像喝醉了酒似的,摇摇晃晃地向后倒了下去,等到我喊你们来,已经来不及了。”

  那人道:“我不信会有这种事,把那个盒子拿来我看看!”

  申无害将那只锦盒双手递了过去。直到这时候,他才有机会看清这只锦盒的样式,看清了锦盒的样式,他放心了。虽然他仍不清楚盘中盛放着为何物,但他相信那一定是一件很贵重的珍宝,这件珍宝也许说不上价值连城,不过拿它来当做一件寿礼,大概也足够使这几个家伙吃上一惊的了。他的猜测果然没有落空。只见那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双目中登时露出一片惊奇和赞叹之色,仿佛不相信有人竟会送上这一份贵重的寿礼似的。那只锦盒很快地又回到申无害手中。

  那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将锦盒还给申无害之后,什么话也没有再说,回过身去,手一挥,向另一名瘦小的汉子吩咐道:“萧老三,你带路,第一客栈大概还有两间上房,传话蔡掌柜好好的招待!”

  罗七爷今年其实并没有七十岁。他发迹的那一年,是四十五岁,他在发迹之前,平日偷鸡摸狗的收入,几乎有一大半都花在送礼上。然后,就在那年,武林中出现了一位剑王。就在那一天,人人都知道关洛道上有一位罗七爷,因为这位罗七爷是剑王的舅大爷。当时,罗七爷第一件想到的事便是做生日。他知道要想捞本,这是最快的方法,而做生日又必须要有一个整数,于是这位罗七爷便在一夜之间多了五岁。“五十大寿。”

  这一次的五十大寿,可把这位罗七爷做出滋味来了。他算算还要再等十年,才有再做另一次大寿的机会,觉得日子太长,于是心肠一横,索性连小生日也不放过,干脆一年一次,结果他发觉小生日也不错。他的库房由一个增至七个,便是最好的说明。一个人如果有钱又有势,必然会听到很多好听的话,你就是想不听也不行。在所有的恭维语句中,有一句话可说相当有趣,那就是说他看上去要比目前的年纪年轻得多。

  罗七爷听了往往总是报以一阵哈哈大笑。上了年纪的人,听别人说年轻,总是高兴的。只有罗七爷是例外。他的笑声,有两种意义,除了高兴,还有得意,而且高兴的成分远不及得意的成分来得多——因为这使他回想到当年的那次杰作。那次杰作使他提前五年成了富翁!这也就是说,他较别人处在他的这种地位上,多了整整五年的享受。

  罗七爷是个非常懂得享受的人。他不但懂得如何享受,而且非常注重养生之道,因为他知道一个人若要享受得久,第一个条件就必须要活得久,而且必须要经常保持充沛的精力。所以,他很少喝酒。就是偶尔应酬应酬,他也知道有所节制,绝不使自己烂醉如泥。他烟也吸得很少。他吸烟的原因,除了嗜好之外,主要的是为了他不能在见客时空着双手。他觉得有一支烟筒拿在手上,会使一个像他这样年纪的人,看上去更具威严和气派。

  罗七爷一向都很讲究仪容。因为他的身材不高,相貌亦无惊人之处,他知道像他这样的人,要能使别人留下好印象,惟一的办法只有在气派上下功夫。另外一个使他离不开烟筒的原因,是因为烟筒也是一件武器。尽管凭他今天的身份,他已很少有亲自与人动手的机会,但他知道对一个武人来说,经常保持警觉,总是好事,他知道很多人丧失性命,都只是一时大意。一个人要活得久,单靠养生,是不行的!

  不过,话说回来,就今天整个武林大势而言,剑王已是当今武林中公认的领袖,而他又是这位剑王堆一的一位舅大爷,他的这份小心,显然是多余的。有谁吃了熊心豹胆,竟敢动脑筋动到他这位剑王的舅大爷头上来呢?所以,罗七爷注重的,还是养生之道。有人说: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如果仍想保有像年轻人一般的活力,最好的方法,便是设法多与年轻人接近。罗七爷完全支持这种看法。只是,他觉得单是这样说,似乎还不够完善,他觉得这样说似乎还嫌太笼统了点。依了他的意思,他主张应该将“年轻人”三个字改作“年轻的女人”!很多人都说罗七爷真不愧为改文章的能手,这一改简直改得精彩透了,他们却不晓得这正是罗七爷的经验之谈。

  罗七爷最大的兴趣只有一样:女人!他认为多接近女人——尤其是年轻的女人,不但是一种享受,而且也是一种养生之道。他的看法是:一个人只要对女人有兴趣,就证明他还没有老,所以罗府中几乎到处都可以看到女人。关于女人,罗七爷还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看法。一般人讨个女人进门,差不多都希望这个女人愈能干愈好,除了贤慧美丽之外,烧饭、洗衣、生孩子、料理家务、管理仆妇,甚至钱粮收支,几乎都希望这个女人能为他一手包办。

  罗七爷的看法则不一样。他认为这许多事情,应该由许多女人分别来负担。每一个女人,只要能拥有一项长处,也就尽够了。这便是罗府中的女人,一天多似一天的主要原因。罗七爷每次讨一个女人进门,兴趣甚少能维持到半年以上。然后,这个女人只要还能做一点事,罗七爷就会让她仍然住在府第中。

  罗七爷算盘打得很精。他认为这比雇女仆,买丫头要合算得多。明天就是罗七爷的生日了。罗府中上上下下几乎人人都在忙碌布置,只有罗七爷一个人仍然悠闲从容如故。因为只有他一个人明白,明天并不是他真正的七十寿。这种生日,跟佃户缴租可说没有两样,佃户缴租,难道也要他亲自动手点收不成?他只要命人清出一个库房就够了。

  ▼第二十四章 翻云覆雨

  那个叫小珠的姑娘,一支曲子已经唱完。罗七爷认为这支曲子唱得还不错,他本来想拍几下手掌,以示奖励,只是一时之间却又抽不出手来,他的两只手全被另一个姑娘压住了。而他的口里又正在嚼着一块红烧肉。罗七爷本来对红烧肉并没有什么胃口,但是这一块红烧肉他却不能不吃下去,因为这块肉是怀中那个小杏花姑娘用小嘴唇衔着送进他口里。

  罗七爷一向欣赏这种敬酒菜的方式。因为有些姑娘尽管在关上房门之后什么都肯,在人前你如果要亲她的嘴,她却扭扭捏捏地说什么也不答应,所以罗七爷就想出了这个方法,只要有哪个姑娘用这种方式敬酒敬菜,罗七爷一向都很少拒绝。那两个陪罗七爷喝酒的清客,见小珠唱完曲子,罗七爷竟一点表示也没有,误以为这个姑娘唱的曲子不中罗七爷的意,于是两人一起皱起了眉头,表示他们对这支曲子并不中意。旁边伺候着的那个大茶壶可慌了。他连忙哈下腰身道:“要不要叫——”

  他的意思是想说要不要叫这个姑娘另外重唱一段,不料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两名清客已一齐挥手,拦住他没让他说下去。那个名叫赵中式的清客道:“算了,算了,罗七爷今晚到这儿来,就是为的图个清静,用不着再唱什么曲子,叫她下去吧!”

  “是!”

  那个姑娘走了。那个姑娘刚走,暖帘一掀,忽然从门外探进一个丫头的面孔:“二叔,你过来一下。”

  那个被喊作二叔的大茶壶,走过去道:“什么事?”

  那小丫头踮起脚尖,扳着二叔的肩头,在后者耳边叽叽咕咕的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只见那个叫二叔的大茶壶边听边摇头,两首眉蹙得紧紧的,显出一脸不以为然的神气。罗七爷道:“陈二,什么事?”

  陈二爷赶紧推开那小丫头,三步并做二步,赔笑走了过来道:“没什么——”

  罗七爷露出疑惑之色,注目道:“陈二,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罗七爷很少以这种口气,向一个人问话,而被问话的人,也很少会不变颜色。奇怪的是,陈二的脸色,居然没有变,他脸上仍然浮着笑容。罗七爷眨了眨眼皮道:“陈二,我在问你话,你听到了没有?”

  陈二哈腰道:“是的,七爷,陈二听到了。”

  罗七爷问道:“你既然听到了,为什么不回答我?”

  陈二搓了搓手道:“这个……回七爷……小的宁可换七爷一顿骂,也不敢照直说出来。”

  罗七爷没开明日,只是眼珠子转动了一下。他在等着。没有人敢叫罗七爷这样一直等下去,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陈二也不敢。所以陈二只好搓着手,结结巴巴地赔笑接下去道:“是这样的,前天院子里来了个女人,说是个寡妇,人还生得不错,年纪也不算大……”

  “寡妇?多大年纪?”

  陈二道:“大约二十四五岁光景。”

  罗七爷道:“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陈二呐呐道:“因为七爷是我们这里的老客人,我们都清楚七爷的脾气,只有新来的姑娘,而且要长得端正,我们才敢向七爷推荐……所以……所以……”

  罗七爷手一摆道:“叫来看看!”

  陈二哈腰道:“是!”

  陈二出去没有多久,便领来了一个女人。这女人进门时,头垂得很低,因此罗七爷第一眼看到的,只是这女人的身材。这一眼,就已使罗七爷忍不住为之怦然心动。呵,好细的腰。那女人微微抬起眼角,低低的向这边席上溜了一瞥,然后很快地又将面孔垂了下来。罗七爷呆住了。罗七爷是个很喜欢风雅的人。因为他觉得一个人如果能处处都表现得很风雅,即无异间表现了这个人与众不同的气派。

  因为罗七爷喜欢风雅,同时又希望别人都知道他喜欢风雅,所以罗七爷便有了一座布置得非常风雅的客厅。在这座客厅里,凡是能表现风雅的东西,可说是应有尽有,琳琅满目,美不胜收。而其中最特殊的一件摆饰,则是一只古色古香的宋瓷花瓶。那是十多年前,一伙黑道人物,为了想在关洛道上劫夺一宗镖货,特按规矩于事先送来买路的。那是一只非常名贵的古瓶。它有着高高竖起的双耳,窄窄细细的瓶颈,然后是突然圆鼓而成漏斗状逐渐瘦下去的长长瓶身。罗七爷对古瓶并不怎么特别爱好。他收下这份礼物,只是出于它的价值,所以这只古瓶十几年来他几乎连第二眼都没有看过。

  现在,当那女人向这边走来时,罗七爷突然又想起了那只古瓶——这女人的身段,太像那只古瓶了。不过,使罗七爷发怔的,并不是那美好得令人遐想的身段,而是这女人那张秀丽脱俗的脸蛋儿。在这张脸上,几乎看不到一丝脂粉的痕迹,因而使人更有着一种冰清玉洁的感觉。罗七爷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明天,是他的七十大寿,他决定自己送自己一份礼物——一只可以抱在怀里睡觉的古瓶。那女人在罗七爷身边坐下了。罗七爷推开了小杏花。陈二一使眼色,小杏花便藉口去温酒,很识趣的离开了房间。罗七爷捻着胡须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人羞答答地垂着头道:“玉娘。”

  罗七爷点点头道:“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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