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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什麼事?」

  「我總覺得那個唐老夫子好像有點不對勁。你想想吧!老鬼那一副身子骨,穿的就是那幾件,吃的比人少,他幹嘛要為花酒堂這麼賣力?」

  「殺手之間,也有人這樣想過。」

  「你可知道這老鬼的底細?」

  「不知道。」

  「那姓石的小子呢?」

  「也不知道。」

  「我看這一老一少,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遲早一定會有驚人的花樣玩出來。」

  「玉嬌!」

  「唔。」

  「我們何必談這些?」

  「你要談什麼?」

  他以一個動作回答了這個問題。

  她馬上懂得了他的意思,良宵苦短,何必把精神耗費在這不關痛癢的話題上。

  「你不累?」

  「我只怕你累。」

  她會累嗎?她也以動作回答了他這個問題。

  她柔滑的身子開始變得像條船。

  一條微波蕩漾中的船。

  而他卻變成了一個可怕的破壞者。他所有的努力,就像是在一心一意地要把這船擊沉。

  遠方遙遙傳來第一聲雞啼。

  天快亮了。

  夜更深沉。

  酣戰方殷。

  (三)

  洛陽南門外,有家棧房。

  老闆叫木鐘。

  木鐘,就是敲不響的意思。一般說來,這並不算是個好外號。

  但這位木鐘的名氣可大得很。

  洛陽出南門,南至襄陽,方圓數百里內,只要是常跑洛陽的人,幾乎沒有一個不認識這位元洛陽南門興隆棧的老闆木鐘。

  木鐘的名氣雖響,但還比不上他的老婆。

  木鐘是因為木訥寡言出名,他那個老婆有名氣的原因則恰好相反。

  碎嘴子,話多。

  女人話多,當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但興隆棧的這位老闆娘,卻跟別的多話的女人有點不一樣。

  凡是歇進興隆棧的客人,幾乎人人都喜歡這位老闆娘說話。

  哪怕整天絮聒不停,也沒人討厭。

  因為這位老闆娘不但年輕,而且漂亮。

  不但漂亮,而且風騷。

  份有沒有見過那種風騷、漂亮而又年輕的女人?當你見到這樣一個女人時,你會不會反對她過來跟你說話?

  你會不會嫌她話多?

  沒有人知道木鐘的姓名,但也沒人不知道老闆娘的名字叫牡丹。

  洛陽的牡丹名滿天下。

  興隆棧的牡丹,人如其名,也美得像朵盛開的牡丹,不知風靡了多少浪蕩子。

  但是,這位老闆娘雖然風騷,卻沒有豔聞。

  木鐘已經四十五六歲,這女人才不過二十四五歲,夫婦倆年紀差了一大截,卻相處得很好。

  這使得很多人都感覺奇怪。

  奇怪這女人怎麼會選上木鐘這樣一個不解風情的老頭。

  夫婦倆年齡如此不相稱,為何卻能相處得如此融洽?

  興隆棧的生意相當興隆。

  誰也無法否認這跟老闆娘的姿色和人緣,顯然不無關係。

  興隆棧不是一家普通客棧。

  住到這裡來的「客人」,經常是四條腿的比兩條腿的多,它的馬廄、騾房、車場、倉棧,就占地不下三畝之廣。

  棧裡也附賣酒食,但很粗劣。

  因為光顧興隆棧的客人,對飲食大多數不很講究。對這一類客人來說,他們的要求,只要能吃得飽,價錢是越便宜越好。

  今天,興隆棧的生意興隆得出奇。

  十幾名精壯的夥計,雖然打著赤膊,仍然一個個忙得汗如雨下。

  但今天的老闆娘,話卻說得不多。

  因為今天的進門十個客人中,幾乎一半以上都是生面孔。這些客人是午後騎著馬來的。

  據他們自己說,他們是新安縣張員外的家將,準備在這裡住兩天,然後分向四鄉收租。

  而這位年輕的老闆娘,差不多第一眼便看出他們是股盜匪。

  一個女人不論多愛說話,碰上了盜匪,總是要打個折扣的。

  這批客人長相像盜匪,舉動像盜匪,吃喝起來更像盜匪。

  三十來個人,不到半個時辰,便吃掉三個鹵豬頭,十斤熟牛肉,八盤花生,四十多個油蛋以及一百多塊豆腐乾。這是棧裡準備賣一天的酒菜,如今只一批客人,便全吃光了。害得這位老闆娘不得不派人進城,儘快添辦酒菜,以備供應其他的客人。

  其中有幾個臉喝得紅紅的,不斷的以貪婪的眼光,偷偷掃瞄著老闆娘那副動人的身段兒。

  更有一個歪鼻子的傢伙,看得出神,竟不知不覺的流出了饞涎。

  他旁邊的夥伴捶了他一拳,低低笑駡道:「歪六,你他娘的少丟人好不好?瞧你娘的這副德性!」

  歪六「酥」了一聲吸進快要流出的第二口口水,嘖嘖地道:「奶奶的,這麼惹火的娘們,老子還真沒見過。」

  先前那漢子道:「你他娘的,哪一次見到女人不是這麼說!」

  歪六道:「這女人真是他奶奶的不一樣。」

  那漢子道:「不一樣又怎麼樣?」

  歪六道:「老子真想『做』了她。」

  那漢子忙推了他一把,低聲道:「這是什麼地方,你他娘的瘋了?要給老大聽到了,小心你的鼻樑又得換個地方!」

  歪六道:「只要『上』過了,也值得。」

  另一個漢子道:「別猴急了,歪六。方四哥話沒說錯,過了今天,你曉得的——到時候,嘿嘿,就只怕你家『小爺』不爭氣。」

  這些話,各處走動忙著照顧客人的老闆娘當然聽不到。

  不過,她可以看得出來。

  這一類的男人,她見得多了。幾乎只要一接觸到對方的眼神,她便知道對方會說些什麼,以及心裡在轉些什麼念頭。

  她不在乎這種事。

  應付這一類的男人,她有她的一套辦法。

  開棧房,不容易,客人包括了三教九流,要如果沒有一點手腕,興隆棧決不會太太平平的開到今天。

  現在她只有兩件事不明白。

  這批傢伙是何來路?

  來洛陽有什麼圖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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