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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四


  這一次的血觀音,該不會再是一個替身了吧?

  是的,這一次不是。

  這一次是如假包換的血觀音胡八姑本人。

  只可惜公冶長還是嫌急躁了些。

  他還是忘了一件事。

  他忘了血觀音今夜的仗恃,並不是仗恃她血觀音自己本身。

  如果血觀音是仗待她本人一身武功,他根本不必等到現在,當這女人空手露面時他便該動手了。

  他同時也忘了以這女人像九尾狐般的狡黠,又怎會在這種緊要關頭,轉身去跟女婢說話,而暴露出全身好幾處空門?

  如果公冶長能想到這些,他就應該想到這無疑是一種考驗。

  考驗他是否真具有去殺虎刀段春的勇氣和決心。

  今夜這番折衝,全是出於多指先生苗箭的主張。

  如果依了血觀音胡八姑,公冶長也許早就喪生在一對鴛鴦刀下了。但是,多指先生苗話這位大長老卻認為這種大好機會,如不加以利用一番,實在未免太可惜。

  他的話其實也有道理。

  龍劍虎刀,一個容留不得,但要除去這兩名年輕殺手,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才—威逼利誘成功,能來個一箭雙雕,又何樂而不為?

  這世界。英雄好漢多的是,但真正不怕死的英雄好漢,為數畢竟有限,他不相信一個肯為金蜈蚣高敬如賣命效力的人會不為名利而動心。

  退一萬步說,即使說不成,也並不致影響整個大局。

  他如今就藏身在床後垂幃中,公冶長答應下來,結果固然難逃一死,不答應也一樣活不成,費點唇舌,試一試又何妨?

  如今,血觀音胡八姑故意掉頭說話,便是全盤棋局中的最後一著。

  胡八姑準備掉頭之前,暗處的多指先生苗箭已準備好了至少三種以上不同的淬毒暗器。因為他們事先已經算定,如果公冶長存心陽奉陰違,八成必然會在這一瞬間發動突擊。

  他們猜對了!

  公冶長的動作,不能說不快,但還是比多指先生的三支追魂釘慢了一步。

  三支追魂釘,只是這位天狼長老好幾種暗器中的一種。

  如果公冶長人夠機警,身手夠靈活,他手中那口誅心劍,真如傳說中的那樣,有破解暗器的功能的話,這位多指先生還有七把飛刀,十二支迴旋鏢,二十四粒尖芒珠,以及一蓬根根均能射入骨髓的梅花針,可於下一瞬間,如雷雨般連續發出。

  不過,事實上只是這三支追魂釘,就已經足夠了。

  公冶長身軀離地而起,向前掠出不及三尺,突然去勢一頓,便在一聲輕唷聲中從半空摔落下來。

  垂幃一掀,多指先生大笑步出。

  他大笑著道:「怎麼樣?八姑,我說放倒這小子,易如反掌,要你不必擔心,該沒有說錯吧?」

  花十八從沒有在男人手上栽過跟鬥。

  只要對方不是八九十歲的老公公,或是乳臭未乾的毛小子,她就有對付的方法。

  無論什麼樣的男人,她都有方法能整治得對方服服帖帖。

  只是這一次她的方法顯然要失靈了。

  她真懷疑她如今碰上的這個男人,究竟是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

  因為一個男人如果不聾不啞不瞎,就不該對她這樣一個大美人如此粗魯,就算是敵人也不應該。

  「久仰花姑娘的大名,咱們找個地方聊聊怎麼樣?」

  這種話她並不是第一次聽到。

  當別的男人向她說這種話時,幾乎十之八九腔調都充滿了曖昧意味,叫人一聽就知道對方轉的是什麼念頭。

  而這兩句話,經由這個男人口中說出時,則幾乎每一個字都可以抖落一大堆冰碴子。

  他的一隻右手,也像鐵鉤一樣,每說出一個字,勁道便隨著加強一分,直痛得花十八眼淚都流了下來。

  但她緊咬牙齦,連哼也不哼一聲。

  她知道向這種男人出聲告饒,無異自取其辱,如果以蠻制蠻,表現得倔強些,說不定反而可以少受一點折磨。

  結果證明她完全對了。

  那漢子一把抓她的肩頭,即未再有進一步的行動,他似乎在等待著這獵獲物的反抗或掙扎。

  最後,他見花十八連動也不動一下,好像有點意外,也好像有點失望,不禁又冷笑了一聲道:「真不愧是個女光棍,佩服,佩服!」

  花十八報以一聲冷笑道:「你不是要找個地方跟你姑奶奶聊聊麼?怎麼盡站在這裡不走?」

  那漢子嘿了兩聲道:「當然要走,別急,等會兒一定會聊得你舒舒服服就是了!」

  他這兩句話中雖然充滿了狠勁,但在花十八聽來,卻不啻吃下了一顆定心丸。

  因為這兩句話聽來,證明這廝原來也是個男人,也有一般臭男人的老毛病。

  只要這廝走上一般臭男人的老路子,她就不愁這廝會翻出她的手掌心。

  她身上經常帶有兩支匕首,一支插在靴筒裡,那是準備失手之後,留給敵人抄搜的,另一支則特別小巧,也特別鋒利,藏於隱密,發現不易,那是她遇上想打她歪主意的臭男人時,隨時準備送對方的一件「禮物」。

  她希望很快地便能找到送出這件禮物的機會。

  那漢子狠狠的說出兩句雙關語之後,右手一拉,身子往前一貼,便改抓為挾,緊挨著花十八向一條小巷中走去。

  這是蜈蚣鎮上,無數小橫巷中的一條。

  巷很窄,但很深。

  花十八雖是本鎮人,但卻是第一次走進這條巷子。

  黑衣漢子在近巷底的一家住戶門口停下腳步。

  兩扇紅漆大門像是閂得緊緊的,但黑衣漢子手一伸,就給輕輕推開了,兩扇大門朝裡敞開,一點聲音也沒發出,可見門窩子早就上過了油,裡面住的,絕非本鎮居民。

  花十八暗暗納罕。

  這黑衣漢子,明明也是一頭金狼,目前鎮上的金狼,全歸血觀音胡八姑指揮,胡八姑現住太平客棧,這漢子帶她來這裡是何用意?

  難道這裡另外住著一名未露面的天狼長老?

  還是這廝一時色膽包天,竟敢因私忘公,真想打她的混帳主意?

  黑衣漢子反手關上大門,同時推上門閂,仍然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院子很大,很靜。兩廂不見一星燈火,也聽不到一絲人聲或笑語,看上去鬼氣森森的,就像是一座廢置已久的空宅。

  黑衣漢子挾著她穿過天井,從一道偏門進入一座像書齋似的小院落,然後便在那個像書房的房子前面站定下來。

  房子裡黑洞洞,靜悄悄的,也好像無人居住。但黑衣漢子卻站得筆直,連呼吸也仿佛突然停頓。

  過了片刻,才聽屋中傳出一個又失又細的聲音道:「來的可是四郎?」

  花十八沒有猜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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