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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金十六郎稍稍猶豫了一下,只好也跟著起身走了過去。

  是的,這是一個他可以告辭的好機會。

  可是,這老魔頭想到的,既然是幾手妙棋,你好意思不跟過去欣賞欣賞?

  是你對老魔這種嗜好不感興趣?

  還是你認為他老魔頭根本就下不出什麼妙棋來?

  楊雷公最後一個在茶几上首坐下。

  他緩緩拈起一枚白子,兩眼望著棋盤,似乎在估量落子之處,就在這時候,一片細語,像蚊般傳進了三頭金狼的耳朵:「你們聽著:不許口頭張望,不許露出驚愕之色——我們有個好朋友來了。」

  三頭金狼保持原來的姿勢,沒有人回頭張望,也沒有人露出驚愕之色。

  在他們來說,這種事並不新鮮。

  如果一定要說他們這時心裡有什麼感想,他們有的也許只是慚愧。

  尤其是金十七郎,除了慚愧之外,更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惶恐。

  敵人能悄悄跟來這裡,無疑是他帶的路。

  以他名列二十條金狼的地位,被人盯梢尾隨,竟始終渾無所覺,顏面上當然很不光彩。

  而他現在最感不安的,還不是這一點。

  如今他最關心的一件事是:瓦面上這名敵人,究竟是打從什麼時候以及什麼地方開始綴上他的?

  他先前跟小喬的一番枕邊私語,是否已盡為對方偷偷聽去?

  如果對方跟蹤他,是從他走出如意坊開始,那麼,他現在就只有一件事可做,即使是拼著性命不要,他也得設法滅掉這個活口。

  因為他跟喬家姊妹之間的秘密,已盡為此人獲悉。此人如不除去,他的種種計畫,均無異夢幻泡影。

  不是麼?這廝等會如遭生擒,他一定會向楊雷公等人抖出他的秘密,若是這廝機警,竟然逃脫了?捕他回去如意坊之後,也一定會將這些秘密告訴左天鬥。

  不論屬於哪一種情形,在他這位金十六郎來說,都是無可救藥的致命傷。

  所以,這位十七號金狼暗下決心,只要楊雷公一聲令下,他將第一個奮不顧身的沖將出去。

  但是,楊雷公似乎胸有成竹,一點也沒有馬上下令拿人的意思。

  這位天狼長老噗的一聲,將手上那枚白子,任意破在棋盤上一處毫不相干的地方,一面故意提高聲音,笑著對潘大頭道:「老夫還有這樣一手妙棋,你大概沒有想到吧?」

  潘大頭領會老魔的用意,也故意以不服氣的語氣道:「這一碰雖略具活意,但是否一定活得成,還難說得很。」

  楊雷公大笑道:「那就瞧你的了!」

  於是,潘大頭也拈起一枚黑棋子,目注棋盤作思考狀,其實他們是靜靜聽楊雷公下一步的吩咐。

  「來的這小子,身手相當不俗,依老夫猜測,如果不是血刀袁飛,就必定是雙戟溫侯薛長空,而絕不會是公冶長那小子。」

  如果此刻可以出聲發問,相信一定有人會問一聲:「為什麼?」

  但如今三頭金狼只有聽著,誰也不敢隨便開口。

  「因為金十七郎去如意坊時,是這小子接待的,這小子如果親自跟出來,除非金十六郎不知回頭察看,否則極易暴露行蹤,以這小子之聰明,當然不肯出此下策。」

  經過解釋,道理的確很簡單,但簡單的道理。卻不一定人人都能參得透。至少刻下這三頭金狼,一時就未能體會出跟蹤者為什麼不會是公冶長的原因何在?

  「血刀袁飛,剛猛有餘,沉穩不足,除非萬不得已,相信公冶長那小子一定不會將這樣一件任務託付於他。所以,老夫可以進一步斷定,來的這小子,十之八九必是雙戟溫侯薛長空無疑。」

  潘大頭下了一顆棋子。

  老魔也跟著下一顆。

  然後,潘大頭繼續「長考」,老魔則繼續「傳音」。

  「這個姓薛的小子,曾經以戟尖刺傷過老夫,老夫定要拿下這小子的活口,好好的懲治一番,你們現在聽老夫安排——」

  薛長空舒舒服服地伏在瓦面上,一點也不著急。

  他知道由小喬的緣故,只要下面屋中這局棋一下完,金十七郎一定會藉口告辭。

  這局棋不會下得太久,他也一定不會等得太久。

  是的,除了他不知道自己已成了對方誘捕的物件之外,他算是完全猜對了。

  因為下面的棋局,果然很快地就結束了。

  只聽楊雷公忽然哈哈大笑道:「怎麼樣?服氣不服氣?要不要再來一盤?」

  「卑屬甘拜下風!」

  答腔的人是潘大頭,語氣中充滿了阿諛意味。

  楊雷公聽了,又是一陣大笑。

  金十四郎忽然接著道:「走,八郎,廚房裡有現成的酒菜,難得楊長老有這麼好的興致,我們去張羅一下,陪他老人家喝幾杯。」

  楊雷公似乎很高興,連聲笑著道:「好,好!」

  接著是潘大頭和金十四郎開門走出堂屋的笑語聲和腳步聲。

  薛長空心想:「金十六郎如今該告辭了吧?」

  他又猜對了。

  只聽金十七郎道:「報告長老,屬下另外還有點事,想先走一步。」

  楊雷公道:「好。我不留你,出門時多多留意。別讓人盯去你們落腳的地方。見到金一號之後,要他早作準備,明天午後,如意坊這邊若是還不放人,我們就可以正式動手了。」

  「是的,屬下理會得。」

  「你去吧!」

  金十六郎走出屋堂,四下張望了一番,方縱身一躍,越牆而出。

  薛長空等這位十七號金狼在巷子裡走了一段,才貼壁側身而下,悄悄盯綴上去。

  他以為今晚一切順利,等下不但可以宰掉一條金狼,取得真正的解藥,同時還可以帶回一大堆秘密,收穫不可謂不豐富,不知本身行藏早已敗露,對方适才「取酒」和「辭行一,完全是在「做戲」的,對方真正的目的,就跟下棋一樣,人分兩批出門,純屬一種佈局行動。

  金十六郎在快走近巷口時,忽然輕輕一嘎,停下腳步。

  看樣子就像鞋幫裡突然迸進了一顆小石子似的,他彎下腰去,伸手摸向足根,口中同時還喃喃地罵了兩句粗話。

  薛長空只好跟著止步。

  哪知道就在這一瞬間,一點寒星,突自金十七郎胯下射出。

  薛長空暗吃一驚,急忙側身閃避。

  他以為是自己不小心,於無形中帶出聲息,以致引起了這次金狼的警覺,所以他這時仍然將兩眼注意力都放在這位金十七郎身上,而沒有想到回頭去查察身後。

  這是一個可怕的疏忽。

  金十七郎並不是一位暗器能手,他抽冷子打出一鏢,並未寄望這一鏢就能置薛長空於死地。這一鏢的作用,只能說是一種信號。

  就在薛長空避開冷鏢,縱身撲向金十七郎的同一刹那,另外兩條身形,也自高處撲落。

  這兩人當然就是潘大頭和金十四郎。

  潘大頭仍然使的是一對虎爪,金十四郎的兵刃,則是一根雙節棍。

  儘管在比數上是三對一,依然無人空手出戰,這些可見金狼對燕雲七殺手多多少少還具有幾分戒心。

  薛長空直到風生腦後,這才知道陷進了敵人的羅網。

  羊腸巷,顧名思義,狹窄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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