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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今天早上,他扛過來的,是無錢能使鬼推磨萬成的屍首。

  這一次呢?

  又是一個死人?

  大家都以驚奇的眼光,瞪著關漢山肩上那只麻袋,似乎想從它的外形上,猜測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

  由於大廳中人人均為那只麻袋所吸引,以致這時誰也沒有留意到一條身形,正自東邊第二張太師椅上快如閃電般掠出。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賈菩薩!

  這時候的賈菩薩,好像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

  如果說剛才的賈菩薩是頭病貓,現在的賈菩薩則不啻是頭兇猛的捷豹。

  一頭有著銳爪的捷豹!

  他的銳爪,是柄匕首。

  不滿七寸的匕首,刀鋒利如剃刀,刀尖細如銳針般。

  一種可怕得令人打冷戰的武器!

  匕首閃著光芒,像劃空流星般,直射公冶長的咽喉!

  他身形掠起時,匕首並未出手。

  他是連人帶刀,一起撲過去的。

  在這位賈菩薩來說,這顯然是一次孤注一擲的冷襲。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第一個發現了這一意外變故的人,是高大爺。

  高大爺發現得早,並不是因為這位關洛道上的龍頭老大警惕性比別人高,而是由於距離近。

  因為他就坐在賈菩薩身旁另一張太師椅上,兩人之間,只隔著一張茶几。

  賈菩薩坐外側,他坐裡側,賈菩薩飛身掠起,正好擋住他視線,他便是由於視線突然受阻,才發現的。

  如果換了別人,這對公冶長多少總會有點幫助;就算來不及出手阻擋,發一聲喊,叱喝示警,也是好的。

  而這位高大爺雖然弄清了是怎麼回事,只有乾瞪眼的份兒。

  他不是不想喊,而是喊不出來。

  他還能坐在那裡,像座泥菩薩,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這位賈菩薩,猝起發難,如果對象不是公冶長而是他高大爺,如今,又是怎麼一副局面呢?

  那是不難想像得到的,以對方敏捷之身手,以及那柄匕首鋒利的程度,在他來得及反抗之前,至少,可以從他的身上割下十塊肉條條來!

  公冶長也在望著關漢山肩頭上的那口大麻袋。

  跟別人稍有不同的是,別人臉上佈滿驚疑之色,他臉上則浮現著一抹會心的微笑。

  因為只有他知道麻袋裡裝的是一個什麼東西。

  他跟其他人相同的是,他顯然也沒有想到,賈菩薩會利用這個短暫的空檔,突然拔刀向他飛撲過來!

  這是一個致命的疏忽。

  任何武林高手,多了不用說,一生中只須疏忽這麼一次,就盡夠了!

  銀芒劃空,一閃而逝。

  賈菩薩身形撲落,公冶長連人帶椅,頓為一片泡影淹沒。

  接著是一聲在一般人聽了也許沒有什麼特別感覺,在江湖人物聽了則會渾身起雞皮疙瘩,如同鏟子掉人粥鍋中的聲音。

  賈菩薩這一刀,戳在公冶長身上哪一部分呢?

  喉管?

  胸膛?

  高大爺閉上了眼睛。

  他第一次感覺到歲月不饒人。

  在關洛道上,他的天下也是打出來的。過去,他每臍身一次血腥場面,都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感,仿佛是一個所向無敵,受千萬人頂禮膜拜的大將軍。而今,尤其是今晚,不知道由於什麼原因,這股豪情突然消失,他幾乎不敢去看公冶長中刀之後的模樣。

  他真的老了麼?

  還是因為賈菩薩可以殺他而沒有殺他,一種死裡逃生的感覺,已使他心寒?

  大廳中登時陷入一片混亂。

  有人驚呼。

  有人叱喝。

  也有人發出哈哈大笑。

  高大爺霍然張目。

  怎麼回事?

  是誰在笑?

  難道他耳朵有毛病,聽錯了不成?

  高大爺很快地就弄清了這是怎麼回事。他的耳朵,完全正常,他並沒有聽錯。

  發出哈哈大笑的,正是公冶長!

  賈菩薩的一刀,既狠又快,也夠准!他戮下的地方,是公冶長耳後頸肩間,他一刀淩空括下時,公冶長也沒有閃讓。

  除了那哧的一聲,他幾乎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刀尖已刺入公冶長的後頸骨。

  但當一隻怪手突然伸入他的胳肢窩,輕輕搔了他一把癢之後,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然後他便發覺這一刀原來是戳在皮背椅上,他感覺中的頸骨,其實是堅硬的椅架,公冶長原來一直在等著他上當。

  等著他自動顯露原形!

  賈菩薩被揚著癢處,匕首插在椅背上,急切間又拔不出,雙肩跟屁股一齊扭擺,模樣甚為滑稽。

  公冶長大笑著道:「這大概便是閣下當年賣草藥,招徠顧客的一套節目吧?」

  高大爺神經突然清醒。因為他突然想起賈菩薩不會武功。

  這人身手不俗,必然又是一頭金狼!

  於是他急忙大喝道:「左師父,袁師父,快拿下這老傢伙,這老傢伙不是賈菩薩!」

  左天鬥和袁飛,面面相覷,也不知如何是好。

  因為他們並不知道賈菩薩不會武功,而這時的賈菩薩因為被公冶長使了捉狹,神情狼狽無比,也不像個會武功的人。

  他們尚以為賈菩薩跟公冶長是為了剛才的口角發生衝突,上了年紀的人,火氣特別旺盛,一時看不開也是常有的事。

  高大爺剛才還為這位貴賓幾乎跟自己寵信的總管翻臉,如今又下令要他們拿人,眨眼之間,北轍南轅,豈不是太兀突了些?

  就在左袁兩人猶豫不決之際,那位顯屬冒牌的賈菩薩,神情也突告清醒。

  他還要那柄匕首幹什麼?難道匕首比性命還要緊?

  心念一動,雙手立即鬆開,身形同時向斜側裡側縱掠出!

  奇怪的是,公冶長居然未加阻擋。

  他保持著讓開那一刀的姿態,歪著上半身坐在椅子上,臉上仍然帶著笑容,好像捉拿這名刺客的事,已用不著他來煩心。

  是的,這一點的確不須他煩心。

  因為他已布好了每一著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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