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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两边耳台上,分别挑出一面三角小黄旗,左边是个“蔡”字,右边是个“沈”字;宾位主位分明:上首耳台属于“七星剑”蔡允达,下首耳台属于“金刚掌”沈南屏。

  两边耳台上这时都已挤满了人,双方师门高人生做何等模样,依然无法分辨清楚。

  只有一点,已堪确定,就是台下场边卖药的这一家子,与台上双方,显然均无牵连!因为这一家,老少五人,这时也和别人一样在朝台上看,神态与一般人毫无分别,神专意贯,紧张地期待着,而不对任何一方表示特别关切。

  第一场,两名帮场子的人物,已走完浮板,在中央主台上朝相了。左首,帮七星剑的是一名三旬左右的壮汉,一袭长衫,背斜宝剑,身材虽然魁梧,却不脱一股斯文气息。右首,帮金刚掌的,是一名年近五旬的短袍老者,眼神奕奕,红光满面,腰间悬着一只青布囊,所用兵刃似为天笔之类属。

  先是那壮年汉子抱拳发话道:“在下‘司徒隐’,外号‘一剑光斗’,尚望这位朋友不吝教益,并请朋友赐告贵姓大名!”

  短袍老者抱拳还礼道:“原来是司徒大侠,久仰了!”

  很显然的,短袍老者对这位一剑光斗司徒隐,不但面孔陌生,似乎连姓名外号还都是第一次听到,这时顿了顿,方才接着道:“老汉‘裘吟云’,匪号‘秃笔野叟’还请司徒大侠多多指教。”

  一剑光斗一哦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馆陶‘珠玉武馆馆主’!真是幸会!”

  秃笔野叟因无法向对方作相对之赞扬,只得拱拱手,连喊两声“好说”。

  一剑光斗手于背后一探,长剑出鞘,倒持当胸道:“裘馆主请亮兵刃赐招!”

  这时,在台下,距台颇远的西南角落上,一名粗俗的红衣汉子,忽然凑去那名卖艺老人身边低声问道:“您老估计这一场谁胜谁负?”

  卖艺老人漫不经心的答道:“‘野叟’不把一条老命玩丢掉,就算不错的了!”

  老人身边那个黄衣丫头肘弯一碰,溜溜眼角道:“爷是在跟谁说话啊?”

  经黄衣丫头这一提示,老人方才一下警觉过来,可是,等老人转脸查察过去,那名红衣汉子业已远远站开。

  黄衣丫头低声道:“爷小心了,这厮我看不是什么好人。”

  老人偏脸在红衣汉子侧面上下打量了一眼,点点头,旋又摇了摇头笑道:“这世上好人本来就不多,如说小心,可谓防不胜防,只要他不是看中你丫头,想做爷爷的孙女婿──唷!”

  黄衣丫头拧着老人一块腿肉不放道:“说,说呀!”

  老人痛得直龇牙,忽然手一指,轻声叫道:“丫头快松手,啊,糟,裘老头完定矣!”

  黄衣丫头看也不看一眼,用力绞着道:“谁叫这老头儿不自量力?尽管别人的事!快说!下次还拿不拿锦儿取笑?不说永远不放!”

  老人笑道:“好,好,最好一辈子嫁不出去──唷唷,爷这下真的不敢了──啊,唉,可怜的裘老儿!”

  台上的秃笔野叟,说来还算是幸运的。在一剑光斗一式天矫如龙的虹泻长空下,野叟双笔齐格,舍命奋挪,结果总算以分寸之差,勉强将一颗脑袋闪开,但是,一条左臂却因而就此齐根断送!

  台下骇然发出一片惊呼,似乎直到现在,大家才忽然想起了这原来不是一场轻松的儿戏。

  嘈喧声中,一剑光斗从容拭剑还鞘,秃笔野叟也被金刚掌方面派人抬上耳台上加以施救了。

  即于此际,台上台下,人声忽然一下静止!

  一名身材高大,面目狰狞的束发头陀,正自右边浮板上,大踏步走向中央主台。谁?少林“一是行者”。金刚掌今天请到的少林高手,居然竟是这位名满武林,人见人畏的恶和尚,实在大出人们意料之外!

  全场数千与会者,这时差不多人人都在这样想:这一场,七星剑方面可用不着费事啦!

  不是么,七星剑还能排出什么人物,堪作这位空门怪杰的敌手?

  一是行者来到中央主台,屹然挺立,有如一座铁塔;左边耳台上,则迟迟地不见有所动静。

  广场上人人为之摇头叹息:“可怜七星剑这边──”

  不意众人一念未已,左边浮板上,忽然出现一条身形,咦,七星剑这边居然有人应战?

  什么?又是那位“一剑光斗”司徒隐?

  噢,不!此人看上去,虽然装束相近,年岁相彷佛,但身量可单薄多了。

  “此人是谁?”

  ▼第四十一章

  台下,不止一人这样张顾旁问。

  此人是谁?不旋踵,还是被人认了出来。一名曾经参观过开封那次武擂的汉子失声叫道:“这不就是那位,已由洞仙山庄礼聘为该庄三星武士的酸秀才唐亚虎么?”

  汉子此语一出,全场为之骚动。洞仙武士,一星七级、二星六级,余类推。

  换言之,三星武士者,即五级武士也!

  至此,全场与会者,看法顿然改观,七星剑蔡允达原来是华山派弟子!

  至此,人人心底明白,姑不论“一是行者”与“酸秀才”道行谁高,七星剑方面既与洞仙山庄有了来往,金刚掌以后可够麻烦的了。

  广场西南一角,卖艺老人一个闪身,突然拢去先前那名向他发问的红衣汉子身边道:“现在轮到小老儿请教弟台了,这一场,弟台以为怎么样?”

  红衣汉子转过脸来,注目微笑道:“您老希望呢?”

  老人眼珠一转,似有所悟,迅速接口道:“当然希望姓唐的受点教训!”

  红衣汉子注目接着道:“一是行者办得到?”

  老人头一点,旋又蹙额道:“不过──”

  红衣汉子一笑截口道:“不必多说,小弟明白,事情发展下去,也许不会使您老失望就是!”

  红衣汉子说着,又是一笑,接着便随人群外围向前走去。左钻右挤,身形眨眼消失不见了。

  武台上,一是行者抬头看清来的竟是酸秀才唐亚虎,显然颇感意外。

  酸秀才唐亚虎身形一定,悠然扬脸道:“大行者,这一阵就算和了如何?”

  一是行者天性不喜多言,一向行事,多半做了再说,他对酸秀才此刻这番“好意”,回答只是一声轻哼!

  酸秀才虽以口齿刻薄知名。但碰上这种死不开口的角色,也就无所施其长了。

  酸秀才碰了个软钉子,干笑笑又道:“求和不获,只好背城一战了!”

  语毕,嗖的一声,摘剑出鞘!一是行者不用兵刃,当下寒着面孔,偏身挪开一步,双掌一合,俯首垂目,亮出少林正宗起手式:“我佛如来”!

  一是行者尽管修持不严,不容于少林当今主政诸长老,但在武功方面之成就,则为天下武林所公认。当今之世,除了九帝,大概便数他和“瘦状元”、“花娘子”、“震天手”、“酸秀才”等五人了。

  酸秀才虽然口毒心辣,眼高过顶,但对这位一是行者,却似乎颇具戒心。这时口道一声有僭,长剑一挑一弹,首先探步试招。

  一是行者容得来剑近身,双掌一分,大袖挥拂处,呼呼然带起一片劲风!

  酸秀才收剑旋身,人影一花,剑光暴展!一招“金霞弥六合”,只见满台尽是闪闪金蛇,交综杂错着,有如一面光网般倏而罩向一是行者。

  一是行者人如怒狮般一声闷吼,于光网中展开罗汉伏虎基本三十六式,腾、扑、挝、拿,身轻如叶,出手如山,少林正宗武学,端的不同凡响!

  酸秀才唐亚虎在剑术上虽然造诣深厚,但是,现在遇上这位生金刚、活罗汉般的一是行者,确是奈何不了。

  俗云“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武人交手,情形亦复如是。不能占上风,便得落下风!

  一是行者行招走式,沉稳如故,狠猛亦如故;反之,酸秀才一支宝剑却已经渐渐不若先前灵活。

  蓦然间,但听得一是行者一声大吼,接着哐啷一声。酸秀才宝剑脱手,一条右臂也给震得又酸又麻!

  广场上轰然欢呼,说也奇怪,众人竟似乎不约而同的巴不得酸秀才落败一般!

  酸秀才生性冷酷而阴险,他自知硬拼一是行者不了,这时弯腰拾起宝剑,脸上一点羞怒之色也没有。

  一是行者合掌道一声:“承让!”

  身躯一转,便拟退向右边耳台。酸秀才突然冷冷道:“大行者且慢走!”

  一是行者转身嘿嘿道:“一定要分生死么?”

  酸秀才阴恻恻的接口道:“岂敢,唐某人乃败军之将,何勇可言?倒是唐某人有位朋友,久仰行者威名、想借此机会,向行者讨教几手,不知大行者意下如何?”

  一是行者脸色一变,沉声道:“阁下朋友是哪一位?”

  酸秀才身躯一转,向左边耳台叫道:“呼延师父何在?”

  广场上窃议纷起,酸秀才既已投入洞仙山庄,这次,要来绝不会只有一人,乃众人意料中事,只是,呼延师父者,又是何许人呢?

  于是,众人争相向那名熟知开封武擂经过的汉子请教,那汉子想了想说道:“可能就是洞仙山庄那名把守武擂第三关,生就一颗豹子头,曾将点苍派掌门人震天手相如云一掌打伤,外号撼山掌的五级武士呼延光!”

  众人吃惊道:“此人既能取胜点苍掌门震天手,一是行者岂不危险?”

  那汉子点点头道:“是的,恐怕……”

  有人不服道:“酸秀才也是一位知名人物,怎么这样不要脸?人家第一场惨败,一句话没有,他现在输了一场,马上就生出花样,真是岂有此理!”

  另有一人皱眉道:“跟洞仙山庄一旦搭上关系,讲理?嘿!”

  就在全场人心愤慨之际,台上忽然生出一场大变化!

  酸秀才一声呼延师父向左喊出之后,耳台上不见呼延师父出场,却另外奔出一名汉子。

  奔出的这名汉子,正是赢下第一阵的那位一剑光斗司徒隐!

  酸秀才似乎预感不妙,脸孔一寒,注目沉声道:“什么事?”

  一剑光斗躬身惶然道:“报告师叔……呼延师父……中了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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