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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接著,七巧仙姑竟真的將當年這段故事說出。文束玉一直想從鬼爪抓魂口裡打聽這段故事,最後,說故事者卻是當事人之一,殆為文束玉始料所不及。

  七巧仙姑思索了一下,開始說道:「武林中,很多人以為我翁倩巧跟天機那老道當年原是對情人,後來則因細故反目而成為冤家。也有人以為天機與七巧至今尚是一對死對頭,其實統統錯了!」

  文束玉一呆道:「那麼——」

  七巧仙姑微笑道:「我跟天機老道究竟是什麼關係,你且猜猜看!」

  文束玉想了想,抬頭道:「師兄妹?」

  七巧仙姑點點頭道:「很難得,算是對了一半。」

  文束玉霎霎眼皮道:「一半?」

  七巧仙姑微笑著道:「另外一半則是,我們還是一對結髮夫妻!」

  文束玉訝然失聲道:「真的假的?」

  七巧仙姑微笑接著道:「而且相當恩愛!」

  文束玉張大雙目道:「現在也是?」

  七巧仙姑頭一點道:「至少到目前還沒有吵過一次嘴。」

  文束玉搖頭喃喃道:「不可思議之至!」

  七巧仙姑淡淡一笑道:「不過我們僅有夫婦之名,卻無夫妻之實。」

  文束玉又是一呆道:「怎麼說?」

  七巧仙姑笑意一斂,輕輕嘆了口氣道:「問題就在這裡了!我們的師父,是我倆唯一的親人。那一年,倩巧十八,他——天機老道——二十三,而家師,則已壽登百齡。有一天家師將我們師兄妹找去,問我們是否願意由師兄妹更進一步共偕白首?」

  文束玉忍不住插嘴道:「你們怎麼說?」

  七巧仙姑白了他一眼道:「你說呢?問得真笨!如當時有誰不願意,何來以後夫妻之名義可言?」

  文束玉赧然一笑,點頭道:「好的,你說下去吧!」

  七巧仙姑接下去說道:「師父他老人家見我們俯首默允,各無異詞,欣慰地嘆了口氣道:如此一來,老朽便可瞑目無憾矣!我們完成婚禮的第二天,老人家含笑坐化。底下,我們依制守孝三月,三個月過去,親婚生活才算正式開始。」

  文束玉忍不住再度插嘴道:「大姐剛纔不是說——」

  七巧仙姑聽如不聞,恨聲接著道:「在三月守孝期間,他堅持——那還沒有什麼可說,可是,孝期過去了,他竟仍然一本初衷,始終不肯——這就令人不能無疑了——於是我問他:『既不願結為夫婦,當初又為什麼不明言?』他說:『沒有這回事。』並說:『才貌兼全如卿者,今世能得幾人?』我接著問他道:『那麼——』你知道他怎麼說?他說:『男貪女愛,片刻之歡耳,我們應效葛鮑之雙修,比翼同參,共締神仙妙境!』真是活見他的大頭鬼!」

  文束玉微笑注目,意思說:「後來呢?」

  七巧仙姑哼了一聲,接下去道:「倩巧一氣之下,乃出言相譏道:『此誠佳事,惟日夕相處,其親心煩意亂何!』他反問:『卿有何策?』我說:『分入空門如何?』他頷首道:『不失一法!』當時,倩巧在氣憤之餘,當場便將一頭烏絲剪了。而他,也在不久之後去武當披上道袍。」

  文束玉脫口道:「既然雙方同意這樣做,那也沒有什麼不對啊?」

  七巧仙姑嘿了一聲道:「是的,剛開始時,看上去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對,他去了武當,我則寄籍襄陽一家尼庵,每隔一年半載,我們還擇地會見一次。在我,說穿了,誰還真個看破紅塵不成?不過是耐心等他回頭罷了!可是,他對玄門生活,卻始終甘之如飴。倩巧由怨而怒,而生疑:『師兄本是個正常的人,怎會一變至此?』後來倩巧在無意中遇見我們現在這位總幫主,謎底終於揭開!」

  文束玉一怔道:「什麼謎底?」

  七巧仙姑冷笑道:「什麼謎底?原來他於家師未過世時,便已情有所鍾!」

  文束玉一怔道:「對方是誰?」

  七巧仙姑冷笑道:「誰?言琴鳳!」

  文束玉大感意外道:「就是——就是——飛花掌言琴鳳?」

  七巧仙姑吟了一聲道:「除了這賤人還有誰?至此,倩巧方纔恍然大悟,他答應師父,不過是不願老人家傷心而已。其實,他與言琴鳳那賤人早就兩心相許,嗣後他因師命難違,便改以潔身為報,而言琴風那賤人居然也就沒有再嫁人。」

  文束玉真想說一句:「多可貴的情操,這才是不變的啊!」

  七巧仙姑恨恨接著道:「他算是為心上人犧牲一切,我翁倩巧又憑什麼理由要為他守此活寡?所以倩巧當時著人送去一函,大意謂:『君似無情實有情,何無餘情惠妾身』?他的覆函由原差帶下:『余心已死,余意已決,卿可自處』!」

  文束玉見魔女忽然住口,不禁追問道:「後來呢?」

  七巧仙姑淡淡說道:「『自處』就『自處』,我翁倩巧已算仁至義盡,難道還真的跟在他們後面陪祭一輩子?嘿!」

  七巧仙姑說著,忽然側目一笑道:「以後,當然也有些風風雨雨傳進他耳裡,但是,他不但不加過問,而且始終讓一份夫妻名義繼續存在,像我們這樣一對夫妻你說算不算相敬如賓,夠不夠恩愛逾恆?」

  文束玉衝口道:「那麼,上次在終南,你還希望他來做什麼?」

  七巧仙姑移目望向半空中,嘆了一聲,悠悠道:「你尚年輕,好多事,你還不懂——須知一個人,一生中,最最不能忘懷的,便是一生中的某件遺憾事——換句話說,也就是想得到或達到,結果卻一直未能如願——認真說來,這當然很可笑,不是麼,像我,前前後後,已不知見過多少男人,然而,誰能相信,它卻像一隻五斗缸只盛進四斗九升九一般,就差那麼一丁點兒,不能滿足的空虛感便是如影隨形地永遠跟著你——」

  文束玉大為錯愕。他承認女魔這番話頗富哲理,足堪玩味,但是,形容如此露骨,說的又是自己,就令人不敢恭維了。

  七巧仙姑也似忽然警覺過來,輕輕啊了一下,連忙拋出一個媚眼低笑道:「『四斗九升九』與『五斗』,本來只差『一合』,你是『一斛』現在要滿出來了。」

  文束玉乾咳著,指指室中道:「大姐看我這間書房收拾得怎麼樣?」

  七巧仙姑含笑點頭道:「很好。」

  跟著,低低笑道:「大後天,老時間,三更三,就在這裡,大姐『移樽就教』!」

  文束玉一驚道:「此地?」

  七巧仙姑低笑道:「是的,此『通地』也。兵法云:通地無防。無有岡坡,亦無要害,便於往來,利於戰也。亦即『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化正為『奇』之道也。我們若竟以此——誰會想得到?」

  女魔說完,不待文束玉有何表示,迅速起身,大聲道:「文副幫主有空請過去坐,打擾了再見。」

  文束玉送走女魔,負手徘徊庭院中,正思索為著大後天之約會,如何去向鬼斧老兒請教之際,張龍忽然走過來垂手請示道:「文副幫主說要去行獵,準備訂在哪一天?」

  文束玉一怔道:「行獵?」

  張龍急急遞來一道眼色,文束玉猛然省悟,當下連忙接下去道:「是的——就定明天,你看氣候適宜不適宜?」

  張龍躬身道:「遵命!小的這就去跟吳強準備鷹犬,吳強過去常陪堂主出獵,對於此道,經驗非常豐富。」

  文束玉又迷惑了。他知道:張龍提議去後山行獵,必係有話要向自己報告,可是,又帶上一個吳強去做什麼呢?

  文束玉猜想,這裡面或許另有原因亦未可知,於是點點頭道:「好!你們準備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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