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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他由雙冠充滿嘲弄的神氣上,知道紙老虎業已戳穿,跑既跑不了,只好定身站下。

  四全秀士側目微哂道:「這位朋友,咱們之間的距離現在是五步半,假如本俠現在以九宮迷魂第三式,左足前滑,沿三才,轉五行,右足浮飛,明挑四象,暗扣六爻,出左掌『孔雀開屏』,右拳『白虹貫日』,你朋友預備怎樣化解?咦,朋友怎麼不開口呀!怎樣化解?說呀!哈哈,哈,哈,哈!」

  文束玉任令對方冷嘲熱諷,只是不出一聲,他知道真相一穿,厄運難逃,說什麼也是徒然。

  四全秀士笑著道:「朋友,別弄錯了,咱們閔文亮可不像有些朋友瘸子賣解:『能說不能行』啊。朋友,來啦!」

  大笑聲中,身形一動,果然以剛纔所說的招式——一也就是文束玉曾憑以唬嚇對方的一套招式——揮掌飛足攻來。

  文束玉仍然一動不動,或死或傷,已成定局,身為斷腸簫之子,死也好,傷也好,總得硬掙些才像話!

  所以,文束玉牙關一咬,準備捨命硬挺,沒想到不學書生身形也是一動,忽然飛身將四全秀士出手攔下道:「算了,閔兄,動手動腳的,打死這小子也不算光榮,我看人家朋友臉色鐵青,冷汗直流,也怪可憐的,這大概是天氣有關吧?所以,小弟建議,不如幫這位朋友洗個大涼澡,倒是一件功德事。」

  四全秀士撫掌道:「妙極了!」

  說著,一個縱身向前,一把揪起文束玉衣領,撲通一聲,丟入江心。

  文束玉雖然也懂一點水性,但因體力虛弱,再加身上衣襪俱全,簡直連浮出水面的氣力都沒有,掙扎之下,熬氣不住,咕,咕,咕,一連灌下五六口水。

  不學書生看到水面上氣泡一個接一個冒上來,不禁皺眉道:「不意這小子這樣膿包連游水都不會,喂,閔兄,淹死了就沒有耍的了,去拖他上來吧!」

  四全秀士哈哈一笑,匆匆脫去外衣,湧身一躍而下,等到拖上岸來,因時間耽擱過久,文束玉已是奄奄一息。

  四全秀士對急救技術顯極在行,他將文束玉翻過來,伸手一陣揉拍,文束玉張口吐出一灘水,立又悠然醒轉。

  不學書生陰陰一笑道:「喂,朋友,底下你想再玩一套什麼好?」

  文束玉緩緩閉上眼皮,低弱地道:「最好斬草除根,否則,遲早有一天你們要後悔的,不管你們相信不相信——」

  不學書生陰陰一笑道:「是借重你的朋友天機道長?還是以九宮迷魂第三式?或者什麼孔雀開屏、白虹貫日的高招來完成這種壯志?」

  四全秀士為之笑不可抑。

  不學書生扭頭冷聲道:「假如這是激將法之一,算他小子成功了,閔兄,賞他十個大嘴巴子,讓他懷著希望活下去吧!」

  四全秀士大聲附和道:「對!如果宰了他,將無異說咱怕了他,那豈不成了笑話?」

  於是,啦啦,啪啪,十個嘴巴打下來,文束玉滿口是血,臉頰鼻腫,再度昏厥過去。

  太陽偏西了,文束玉終於自動甦醒過來,雙冠早已走得不知去向,他掙扎著爬起,拭淨臉面上的淤血和污泥,望著西天一輪紅日,握拳喃喃道:「太陽落下去,明天又會昇起來的,我相信我文束玉也必然會有那一天,司徒營、閔文亮,你們這兩個賊子等著瞧就是了!」

  然後他開始移步向前,繼續未完的艱苦行程,是的,他的身心是更疲弱了,但一股求生意志卻因而益加堅強——

  七夕之日到了!

  在武林中,這是大日子——斷腸簫文公達將於岳陽樓交割金谷寶圖——在同一天,文束玉來到武功山下。

  經過一名樵子的指點,文束玉終於在一處山坳中找到那座善化寺。

  這座善化寺看上去建築並不怎麼宏偉,但形式卻甚為古老,寺前兩座石獅均已殘缺,寺額上那方金匾也只能看到中央一個化字的兩三筆,文束玉見目的地已到,因不堪過份之激動,終至引起一陣虛脫,他只覺得眼前一花,一顆心隨之飄蕩起來,他張開雙臂,想撈取一點憑藉,然後,身軀一陣搖擺,砰然一聲摔倒在地。

  寺門雖未關閉,但寺中一直無人出入。天黑了,寺內外便是一片靜寂,在靜寂中,文束玉靜靜地僵臥著。

  這樣一直維持到第二天一名灰衣老僧的出現。

  這名灰衣老僧似甫自遠方歸來,神色很疲乏,僧衣上滿是露水。

  當這名灰衣老僧發現寺前石階下躺著一名破衣青年時,雙目中不禁露出一股訝異之色,他於是加快腳步,急急趕來僵臥者身旁。

  老僧俯下身子,輕輕撥正僵臥者的臉孔,詳細地觀察了一會,接著點點頭自語道:「飢,累,疾病,再加上趕路過急——可是——這孩子趕來這種地方是為了什麼呢?」

  老僧自語著,又伸手為僵臥者把了一陣脈,然後從身上取出一隻藥瓶,倒出兩顆藥丸納入僵臥者口中,直起身來,稍稍思索了一下,最後皺著眉頭轉身入寺而去。

  不一會,寺中走出兩名小沙彌,似乎是受了剛纔那名老僧所指使,他們走下石階將破衣青年抬起,一直抬向東廂一間雲房,雲房中那名灰衣老僧正在點燃一支檀香,老僧向兩名沙彌比了一個手勢,兩名沙彌便將破衣青年放在房中那張石床上。

  老僧背手走過來,又朝昏迷中的青年端詳了片刻,然後緩緩伸出手來,輕輕在青年雙肩和背後拍了幾下,不消多大功夫,破衣青年醒過來。

  文束玉睜眼看到身前站著一名慈眉善目的僧人,掙扎著便想往起爬,老僧用手按著他的肩頭道:「多躺一會兒,躺著說話也是一樣。」

  文束玉本來就有些力不從心,這時只好依言繼續躺下去。

  老僧接著問道:「你是那裡人?為何要跑來這種地方?」

  文束玉虛弱地答道:「晚生長安人,——想來這裡找一位大智禪師——不知這位禪師——目前他在不在寺中。」

  老僧為之一呆道:「你想找大智禪師?這是誰叫你來的?找大智禪師之目的何在?」

  文束玉不便說出係受天機道長之指點,但他不善於編織謊言,當下惟有略去道長之名,一切從實回答道:「晚生身染奇疾,藥石無效,風聞這兒的大智彈師常與異人交往。並聽說其中頗有人精於歧黃之術,晚生獲悉後,乃不辭跋涉前來就教,傳聞是否確實,晚生也不敢確定——」

  灰衣僧人默然片刻,最後緩緩抬起頭來,平靜地望向文束玉道:「貧道很為小施主感到難過,大智禪師早於年前圓寂了。」。

  文束玉腦中一嗡,幾乎再度昏厥過去,經過一陣奮力掙扎,他也不知道打哪兒生出來的力量,竟自石床霍然翻身坐起,同時探足下地,向那老僧欠了欠身子道:「那麼,晚生告辭了!」

  灰衣老僧訝然道:「你體力如此單薄,這會兒要去哪裡?」

  文束玉苦笑道:「晚生自有知以來,一直不信命運兩字,照現在這情形看來,似乎不信也得信了,謝謝大師關心,晚生病非一日,已習慣於如何照顧自己了。」

  灰衣老僧沉吟了一下,忽然點點頭道:「來,你且坐下,貧僧有話問你。」

  文束玉不便違拂,於是依言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

  灰衣老僧又思索了片刻,然後抬起臉來誠懇地說道:「貧僧殘號了塵係已故大智禪師之衣缽弟子,現為本寺掌門方丈,不過,就貧僧所知,先師大智禪師所交往之友中,似乎並無精擅醫道者,所以,小施主適才之言,甚使貧僧不解,小施主這種傳說究係何處聽得,不知道可否明白見示,因為家師雖已圓寂,貧僧或能效勞亦未可知——」

  文束玉為對方一片至誠所感動,在此覺得無掩瞞之必要,於是遂將岳陽樓巧遇天機道長之經過從實說出。

  灰衣老僧靜靜聽完,忽然注目問道:「小施主貴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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