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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第十二章 來時有路去無門

  文束玉悠悠醒轉,只聽得水浪汨汨,知道此身仍在船中,他頭痛得很厲害,對前此所發生的一切,業已不能全部記憶。

  他只記得好像因船行無事,曾命船家弄來一份酒菜,和夏紅雲二人坐在船梢艙面上,一邊欣賞兩岸江景,一邊順意閒聊,由於夏紅雲酒量甚淺,所謂喝酒,不過是意思意思,可是,不知怎麼的,最後他竟醉倒了——

  現在,文束玉所能記起的,全部只有這麼多。

  文束玉頭痛欲裂,勉強睜開眼皮,四下裡一片黑沉沉的,很靜很靜,唯一能夠聽到的聲音,便是江水在船周汨汨流動。

  文束玉深為詫異,心想喝酒是午後不久的事,現在似已入夜,難道他一醉竟醉了四五個時辰不成?

  他想出聲招呼夏紅雲,嘴巴一張,方纔感覺不妙,原來他已遭人家點了啞穴,連試真氣,手足亦復不能動彈。如今,文束玉完全明白過來了,他已經著了敵人的道兒!如今,文束玉急於想知道的兩件事是:暗施手腳的是何許人?夏紅雲哪裡去了?

  文束玉儘量先使自己平靜下來,心神一定,文束玉馬上又發現另一事實,他現在坐的這條船,已不復是先前搭乘的那一條,同時,船身固著一處,根本不在航行。

  就在這時候,一陣幽幽的洞簫忽自遙遠的江面隨風傳來,低沉哀切如泣如訴,聞之令人迴腸蕩氣,塵念一空,說也奇怪,文束玉在聽得這陣簫聲之後,頭痛頓於無形中消失,他忘了全身穴道受制,也忘了此身正遭敵人禁囚,心情由平和、定靜,而漸入虛靈超脫之境,在這一剎那,生死已不是什麼煩人的問題,談名談利,更是可笑!

  文束玉身心舒暢,陶陶然,幾欲於簫聲中昏昏睡去。

  在此同時,平穩的船身忽然引起一陣輕微的晃動,似因前面艙中有人爬向一邊所致。

  文束玉心頭一緊,睡意立消。

  接著自前艙傳來一陣顫聲細語:「不好,這——這——十有八九是斷腸簫!」

  「是的,快逃吧。」

  「我看恐怕逃不了。」

  「不然怎辦?」

  「也好,總比等死強,要走就得趕快!」

  船身猛然一蕩,對話的二人顯已縱身登岸,不一會,周遭再度沉寂下來,離船而去的二名匪徒一去影跡無蹤,那陣斷續的簫聲也不知於什麼時候已經停止,只有江水流過船幫的汨汨之聲仍在繼續著。

  文束玉的心神整個紊亂了,什麼!斷腸簫?

  他已知道十三奇之中的斷腸簫就是自己父親,那麼,這樣說,剛纔那位吹簫者便是他父親了?

  父親不會知道他被歹人囚在這條黑船上,而他,全身要穴受制,不能動也不能喊,父子對面相逢不相及,今夜錯過,來日可能再無相見之期,天道何忍於斯?他文氏父子又何辜而至於此?

  剛纔,棄船而去的二名匪徒,其中一人口音似乎頗為耳熟,當時文束玉如果好好追憶一下,或許能將對方想出來也不一定,但經過這一岔神,文束玉在感覺方面又模糊了。

  現在他想:假如二名匪徒就此一去不返,他將會有著什麼樣的命運?

  文束玉憑感覺可以判斷出,現下停船之處一定荒涼異常,照半天之水程計算,應在巫峽附近,這一帶就是有商船經過,也將不會發現到有人困在船中,因為別人會誤以為船上人登岸遊山未回,那麼,他最後就只有眼睜睜的等著變成一具餓屍了。

  文束王正在轉念之際,沙灘上忽然響起一陣腳步聲,腳步聲愈來愈近,只聽其中一人恨聲喃喃道:「他媽的,虛驚一場——」

  文束玉一呆,訝忖道:「虛驚一場?」

  但聽另外一人接口道:「誰說不是!我還以為來的是斷腸簫,不料卻是個大和尚。」

  原先那人道:「不但是個和尚,甚至還不是武林中人,你看,連我們走近三丈之內他都不曾發覺,像這樣的人物我們都給嚇得魂飛魄散,要是傳出去,豈不笑掉人家大牙?」

  另外那人埋怨道:「還不都是你一個人沉不住氣?你就沒有想想,要真是斷腸簫來到,我們逃跑又有什麼用?」

  原先那人有點尷尬地道:「話不是這麼說——」

  另外那人緊追不放道:「該怎麼說?」

  原先那人咳了一聲道:「我原先的意思——主要的——也不過想藉此上去瞧瞧,看什麼人竟能將一支洞簫吹得如此神妙。」

  另外那人突然攔著道:「不,且慢,談到這個,倒是一個大問題,對方假如只是一個普通出家人,照常理論,一支簫似乎不應該吹得這麼好,因為剛纔誰都不難聽出,那陣簫音粗聽簡直跟斷腸簫的斷腸曲可以亂真,一個人若無渾厚之內功基礎,說什麼簫音也不會傳出這麼遠而清晰的。」

  先前那人似乎呆了一下,停了停方纔說道:「是的——細細想起來——這和尚的一支簫簡直比斷腸簫吹得還要高明幾分。」

  腳步聲在離船不遠處停頓下來,二人好像分別在思索剛纔這個吹簫僧人的來歷,文束玉聽了也甚納罕,他想想父親外號斷腸簫,以一支洞簫成名武林,其在洞簫方面之成就,蓋屬不難想像,現在怎會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普通和尚都比他老人家吹得更好呢?

  這時,文束玉業已從語音上分辨出來,二人之中那個被抱怨沉不住氣的,正是百穴幻狐曹澤林曹老賊。

  文束玉大為驚訝。那一夜,百穴幻狐不是明明給夏紅雲誑走了麼?怎麼又會在這兒出現?

  跟百穴幻狐在一起的,似乎是個女人,不過,年歲顯已不在小數,而且在言行之間也似乎甚少女性應有的溫柔氣息。

  沙灘上沉默了片刻之後,只聽得百穴幻狐說道:「別費無謂的腦筋了,五姑,我看我們最好將這小子就此送到公主那兒去,免得夜長夢多。」

  被喊為五姑的女人粗聲粗氣地答道:「是的,橫豎我們也已經——咳,噢,死鬼,老娘一直忘了問你老兒一件事,就是芙蓉仙子冷心楓座下那個姓夏的丫頭你老兒做什麼要將她放了?」

  文束玉安心了,原來夏紅雲已經脫險。如果遭擒的只是他一個人,事情就好辦得多,至少他現在在精神上已經沒有任何負擔。

  百穴幻狐反問道:「留下作甚?」

  那名五姑道:「公主不是正少個貼身使喚的丫頭麼?」

  百穴幻狐哼了一聲道:「再有機會,由你五姑動手留人就是了,我姓曹的可還想多活幾天。」

  五姑一躍上船,回頭問道:「這小子會不會忽然醒轉?」

  百穴幻狐隨後跟上來道:「應該不會,因為我在酒菜裡都下雙份公主的迷魂散,它的藥性你是知道的——」

  文束玉恍然大悟,他原就覺得先前那條船上的船主夫婦看上去似非善類,沒有想到那個男的竟是百穴幻狐所偽飾!

  五姑一邊入艙,一邊自語般說道:「你老鬼一直稱這小子跟那個夏丫頭如何如何的精明,在老娘看來,也不過爾爾——」

  百穴幻狐接著道:「五姑不相信麼?別的不說,單就夏丫頭引老夫上當的那一段,就令老夫對這兩個娃兒佩服萬分。」

  文束玉有點聽不懂了,心想:你老賊並沒有上當,還佩服個什麼勁?

  這話不但文束玉聽不懂,就連那個什麼五姑聽了都似乎有點莫名其妙,當下只聽那位五姑嗯了一聲道:「兩個娃兒始終都被你老鬼操縱在掌心裡,他們那一點值得你老鬼佩服?」

  百穴幻狐嘆了口氣道:「不瞞你五姑說,這一次,我老曹不是沒有上當,只是冤枉湊巧,結果反而因禍得福而已。」

  五姑惑然不解道:「此話怎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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