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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第二天清晨,小狗子再度出現,那時玫瑰聖女剛梳洗畢,正在院中一排盆菊前徐行欣賞,小狗子抹著額汗走進來。

  單劍飛本想出房,見情不禁將腳步縮回,由於雙方距離不短,小狗子的聲音又低,他完全聽不清小狗子在說了什麼,只見小狗子一面說一面用手有力地比擬著,像要證明他的話千真萬確一般。

  玫瑰聖女偏臉聽完,突然轉過身來失聲道:「只見到胡駝子一個人?過去多久了?」

  單劍飛一呆,腦中一陣嗡嗡作響,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玫瑰聖女易裝潛出,竟是為了要找他!

  「她——她為什麼找我?」

  他在心底有聲地喃喃著,其實,這種自問純屬多餘,玫瑰聖女何事找他,他應該明白的了。

  他想:「原來她安排我出宮另有深意——雲師師,雲師師——這名字毫無疑問為玉帳仙子所取,『師師』?難道她玉帳仙子為自己造成一生遺憾,為武林帶來池魚之殃還不算,還要再將這種可怕的錯誤觀念推廣及第二代不成?」

  單劍飛從迷茫中醒轉過來,小狗子已消失不見,玫瑰聖女正向這邊高聲笑問道:「夫子昇帳否?即刻上路如何?」」

  單劍飛定了定神,走出房門,點點頭,表示無可無不可。

  房飯錢均由玫瑰聖女著小狗子先行付清,棧外停著一輛高篷馬車,車伕就是小狗子,小狗子面目沒有改變,這時僅在頭上加了一頂大草帽,帽沿拉得低低的,坐在車座上控韁等待出發。

  玫瑰聖女將單劍飛先讓進車廂,然後於身旁並肩坐下。

  小狗子馬鞭一揮,馬車向城外馳去。這時為十月中旬,天氣已一天較一天寒冷,馬車沿官道往博望方面進發。

  一路上,玫瑰聖女居然能完全掩藏著內心的愁思,跟單劍飛品論詩文,但是,單劍飛由於知悉了對方情感上的隱秘,自己的情感也激起陣陣漣漪,應對間可再沒有昨日那樣從容自如了。

  玫瑰聖女見他情緒不佳,便問他是否覺得身上衣服太單薄了點?單劍飛則說一生儉樸自甘,體力尚稱壯健,並不在乎。

  玫瑰單女又拋開詩文話題,指點他看沿路景色,態度親切。

  (缺一段)

  忽聽得一名少女道:「車上那個冬烘,如何處置?」

  單劍飛牙一咬,暗哼道:「小爺放著一切不管,你們這些作威作福的丫頭來吧!」

  玫瑰聖女一抬,寒眸如電般射去發話的那名綠衣少女,那名綠衣少女立即為之噤口低頭。

  花令微微搖頭,目注單劍飛緩緩說道:「由這腐儒去吧,愚姊起先也曾以為這腐儒就是那名單姓的少年所偽裝,然經過一再觀察,見他臉色枯敗,行止遲緩,而且一路上歇宿都是——」

  玫瑰聖女脫口怒道:「原來你,你——」

  單劍飛心頭一動,也想起來了,怪不得他雖沒有見過這名花令,但對方那雙冷光進射的眼神卻有熟悉之感,原來前此那個短衣漢子就是她!

  花令自知失言,縮口已然不及,這時嘿了嘿,淡淡說道:「請宮主原諒,卑令也是出於不得已,如果卑令不能偵出此一秘密,在太上面前,卑令就不免要落個欺上之罪了!」

  「欺上」之罪?

  玫瑰聖女雙肩一震,怒意更熾,這不是不打自招麼?不先有「告密」之舉哪會有「欺上」之罪?

  但是,花令沒有再解釋,而這次,雖與先前同屬失言,然於表情上已不是慚悔或內疚,玫瑰聖女望著望著,忽然輕輕一嘆,幽幽低下頭道:「本宮總算明白了,是的,以令妹這身才華——」

  單劍飛恍有所悟,同時不由自主地暗打了一個冷顫。

  的的確確,「女子無才便是德」,原來是這名「花令」不甘雌居人下,欲取「玫瑰聖女」的地位而代之,而他,單劍飛,幾乎因忍不住一時衝動而將玫瑰聖女雲師師陷於萬劫不復之地!

  不是麼?

  以他目前這身成就,顯然不是這名花令的對手,一旦發生衝突,勢遭敗擒,那時候,神仙也保不住真面目不給揭露。現在,玫瑰聖女回去尚有辯解餘地,她儘可辯稱她打聽的是他和胡駝子「兩個人」,她有權,也有責任必須清楚派出去的每一撥人馬的行蹤和動態,諸如此類的理由多的是。可是,要是聖宮知道她玫瑰聖女早就與他單劍飛行走食宿在一起,豈非跳入黃河也難清這份清白了麼?

  單劍飛思念及此,惟恐玫瑰聖女灰心消極,放棄為她自己辯解的機會,乃故意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一手捋髯,一手顫抖著伸出來喝道:「沒王法了麼,你們這批野女子,俗云『平生不作皺眉事,天下應無切齒人』,雲老弟,你,你跟她們走,別怕,老朽告官去!」

  花令微笑,其餘八女也為之掩口,似乎都覺得這名白鬚腐儒酸得十分有趣。

  玫瑰聖女已自地面緩緩立起,這時轉過身來向單劍飛感激地苦笑笑說道:「不用夫子擔心,我們這是家務事,只可惜不能再向夫子請益了,夫子自請上路吧。」

  說著,伸手自車軛中解下一匹馬,然後向地下仍然跪著的小狗子喝道:「起來送夫子到洛陽!」

  花令睜目道:「宮主這是什麼意思?」

  玫瑰聖女回過臉去冷冷說道:「本宮尚有申述機會,至少在太上下令削位之前,本宮尚為一宮之主,貴令是奉命帶本宮一人返宮,其餘的,暫請少管!」

  花令大慚,雙目中雖充滿怒意但卻啞口無言。

  玫瑰聖女跳上馬背,向單劍飛抱拳道:「別了,夫子珍重!」

  馬頭一撥,鞭落處,衣角飄飄,絕塵而去。

  花令呆了一呆,恨恨地嗤了一下鼻子,隨後也領著八名綠衣少女加鞭趕上去了。

  不消片刻,塵煙歇,馬逝人杳,真個是二十五弦彈不盡,餘情空慨,只留下滿目寒煙衰草——

  減去一人一馬的馬車,拖著靜默,悵望和無聲的嘆息,終於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嚴冬傍晚到達洛陽。

  單劍飛問小狗子回去會不會受責罰,小狗子搖搖頭道:「小的受命行事,不要緊,只不過我們宮主——」

  小狗子黯然住口,單劍飛也沒有再問下去,說什麼他也不能讓自己的情感隄防崩潰於這個小狗子面前。送走小狗子,單劍飛,又一度茫然若失,洞庭君山他本已打算不再去的了,但是,經此一來,他似乎又不能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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