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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黑衣老妇追问道:“那你要找唐门后人做什么?”单剑飞知道事情有点不寻常,这位黑衣老妇如非唐门后人,可能即为唐门仇家。无论如何,其与四川唐门之渊源或仇隙,一定相当深切。不过,他并不在乎这些,因为他与丐帮上下,一向都跟四川唐家毫无来往,不管这黑衣老妇属于哪方面,也不至不利于自己。饶是如此,单剑飞仍不想将事实一下子说出来。目前武林,最大的隐患都在一个神威宫,这一家子,会不会与神威宫有关系呢?这一点,很难说;所以,他决定先就这一方面试探一下。

  于是,他望着黑衣老妇道:“老夫人知不知道一位号称神威宫主的人?”黑衣老妇听得一呆,怔怔地道:“神威宫主?”单剑飞察言观色,看出黑衣老妇确非虚装,只见黑衣老妇双眉微蹙,喃喃接下去道:“老一辈中没有这一号人物,听这称号,又不似一名刚出道的后生晚辈,怪了,此人是谁?”脸一偏,向那名矮矮胖胖的郝总管问道:“老郝,你知道吗?”郝总管躬下身子道:“奴才知道的事,不会不禀报老夫人道的!”

  黑衣老妇又复向单剑飞问道:“神威宫主何许人?”单剑飞答道:“晚生也是仅闻其名,而不知其人,晚生要找四川唐门后人,即因丐帮七老被这位什么神威宫主手下阴谋下毒,生命危在旦夕,受丐帮掌令之托,想找到唐门中人讨解药救回七老性命——”

  黑衣老妇咦了一声道:“丐帮七老乃何等人物,怎会这样易的中暗算呢?”单剑飞遂将丐帮一名副支舵主贪色叛帮,潜返总舵伺机下毒的经过约略说了一遍。黑衣老妇听完,忽然问道:“你适才所的要事就是这一件么?别的还有没有?”单剑飞有点发慌,忙接道:“就这一件——难道老夫人认为还不够重要么?”

  黑衣老妇接着问道:“七老尚能熬多久?”单剑飞不善谎言,想了想,据实答道:“半个月前,晚生该帮总舵出发来天山时,据该帮巡堂孟香主说,约能拖延一个月左右,昨天池隐翁杨老前辈已经先一步赶去,杨老前辈说他不能解毒,却有方法可以将时间再延三个月。”黑衣老妇听得天池隐翁之名,脸上毫无震讶之色,仅皱了眉头道:“杨湖鸥几时变得这么吝啬——”

  单剑飞知道黑衣老妇所指何事,忙为之分辩道:“老夫人可误会,杨老前辈仅存的一瓶丹莲冰雪散,晚生赶抵时,恰为中州白衣七儒取去。”黑衣老妇噢了一声点头道:“原来是这样的。”头一抬,又向单剑飞问道:“你为丐帮奔走,丐帮有没有交给你什么信物?”

  单剑飞以为黑衣老妇要验看,遂将小叫化舒意给他的那面掌令丐令符取出道:“晚生持有该帮掌令丐令符。”黑衣老妇手一伸道:“给老身瞧瞧。”单剑飞大方地双手奉上,黑衣老妇接过,看也没看,信手朝郝总管面前一丢,淡淡交代道:“郝总管辛苦一趟。”

  单剑飞瞠目茫然,既不便争,又不便出手夺回,呆在那里,局促不知所措。黑衣老妇转过脸来微微一笑道:“四川唐门,的确有后人,不过,当今武林中能知唐门后人下落的却不多,你这次算是闯对了地方,一月之内,包你将唐门后人找来也就是了!”

  单剑飞又惊又喜,又信又疑,讷讷地说道:“那么,我,我——”黑衣老妇微微一笑道:“听便,可以到别的地方走走,一月之后再来这儿听回音,假如不嫌这儿荒僻,就留在这等也可以。”说着,侧身指了指紫衣少女,又笑道:“这丫头是老身唯一的一个女孙,小名心仪,今年一十又六,脾气坏,不懂事,你大概稍长她一二岁,如果你肯留下,天山附近的风景,她可说没有一处不熟悉,当个向导绝无问题。”

  单剑飞脸孔微红,心下甚感难决,像黑衣老妇这等人,绝无设词骗他一面掌令丐令符之理,所以,她说能代他找得唐门后人,应属十九可信,为了七老七条宝贵的生命,他没有理由拒绝。现在只剩下这一个月何去何从的问题。留在这里,固然诸多不便;可是,走呢,这一个月又走到哪里去呢?这时,忽见紫衣少女朝黑衣老妇冷冷说道:“仪儿累了,奶奶慢慢求人家吧!”说着,向随来的两名女婢一招手,向后面便门款款走去。

  单剑飞毅然决定留下来。老妇人这么大年纪,处处为他着想,虽有挽留之意,却不出诸勉强,他凭什么一定要做得那么不通人情呢?关于对方有意招亲之事,那也全在自己,自己只须找个机会表明一下,相信问题是不难解决的。另外,他仍不释于“经典兵”三儒的下落,这一家在这一带势力广被,能借此助力找着“经典兵”三儒固然大佳,否则,在这一月之中,趁便将七星剑法勤练一番也是好事,于是,他向黑衣老妇躬身道:“只怕打扰了老夫人府上——”

  单剑飞当夜临时被安置在一间书房中,直到第二天醒来,他才发觉到这间书房的精致之处。室中窗明几净,纤尘不染,一边又放着一只书架,架上的书排列得井然有序。另一边墙壁上,除了名人字画外,尚挂着瓣,笙、笛、琴等古色古香的乐器。单剑飞对别的都不感兴趣,只有那只书架,对他有着无比的诱惑力。

  书桌上,盥洗之具,以及精美的早点,已不知在什么时候什么人送进来放在那里了。单剑飞知道没有什么好客气的,盥洗完毕,便吃早点,吃完早点,他终于忍不住向那书架走去。老夫人既不将他当外人看待,他看完了,只要不损坏,仍旧放回原来的地方,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妥的。

  单剑飞走过去,信手抽出一本词话,刚将扉页打开,一阵微风过去,忽自书层中飘落一张纸片,俯身捡起一看,纸上竟是一幅着色牡丹,单朵浅放,绿叶扶持,神韵秀艳绝俗,这是谁人的手笔呢?彩色清新,好似画成还没有多久,这当然不是古人的作品,难道——难道是那位紫衣少女的杰作?

  单剑飞由花想到人,不禁神思悠往,脱口低吟道:“若叫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也动人!”身后忽然有人轻轻一咳道:“翻书问过主人没有?”单剑飞回头一看,站在门口,一手支在门框上发话的,正是昨夜那位不知其姓,但知芳名叫做心仪的紫衣少女。

  紫衣少女今天穿的虽然仍是一身紫,但已由长可曳地的宫装改成窄袖束腰的箭装,换穿箭装的紫衣少女,纤腰一摆,更见袅娜轻盈,单剑飞剎时明白过来,这儿原来是她的书房。

  紫衣少女睥睨着接下去道:“昨晚连客人都假惺惺的不肯做,今天却公然以主人姿态东翻西寻,先后不过两三个时辰,变化何其速也?”

  单剑飞已深知这位大小姐十分难缠,文武粗细统统都用不上,总以不得罪为佳,因此赧赧一笑,自认不是道:“对不起,在下非常抱歉——”

  紫衣少女一摆手,阻住他说下去,道:“且慢,容我想想看。”跟着,脸一偏,眸珠不住向上翻,思索着自言自语道:“在下?以‘下’字为名固属可以,不过,唔,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看有没有个‘在’字这个姓——”

  单剑飞脸孔一红道:“在——在下姓单。”紫衣少女噗哧一声,掩口道:“谁问你了?”

  单剑飞见这位紫衣少女虽然难缠,却也爽朗得可爱,仅仅三言两语,已使彼此间距离缩短了不少。

  单剑飞将那本词话合起来放回书架,走上前含笑道:“我还忘了请教仪妹尊姓。”

  紫衣少女竖起一根玉指掩口道:“又是一变!”单剑飞瞠目惑然道:“哪一变?”紫衣少女笑道:“昨天一口一声:这位姊姊,‘这位大姊’现在却成了‘仪妹’,难道这一变还不够大么?”叫笑声一收,忽然瞪眼道:“我知道你的姓,你知道我的名,你尽可以直呼我一声‘心仪’,我也可以径喊你为‘单大哥’,倒不必再问我的姓,我也不再追问你的名,这样岂不是很好吗?还问问什么呢?”

  单剑飞猛然想起一事,问道:“如有武林人物出入天山,心仪妹妹是不是能够打听出来?”紫衣少女傲然道:“别说是人,几只鸟,几只兽都一样可以查得出!”单剑飞将白衣七儒之遭遇说出,最后请求道:“仪妹妹是、能帮我打听一下?”紫衣少女一招手道:“马上走!”

  两小于庄前上马,驰过广场,直奔数十丈外的木栅,沿途有男女,无不侧退垂手躬腰,状至卑顺拘谨。木栅傍山绵延,不知所极,每隔十来步,便有一座坚实的刁斗。出谷处更建有两座石堡,昨夜韩氏父子,便是在堡外经过喝问后才放进来的。一时,不待二人马至,两堡之间的栅门,已然自动打开。出栅门,驰过峡谷,外面便是有名的“库木什”大沙漠。“玉门关”则远在两三百里外的东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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