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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单剑飞听得气为之结,他没有想到他今天竟被人家当货物一般地买卖,而自己身价竟只值三百两纹银。他接着忖道:听双方交谈内容,好像并不是为了他是七星门下才将他诱擒,似乎前此不久,双方还刚刚完成过一宗交易。前被卖来的那人是谁呢?这儿的老夫人专门收买年轻的男人又为了什么呢?

  但听韩虎交代道:“小虎点的是神堂穴,不论这位年轻朋的武功如何,在老夫人发落前,郝总管似乎仍以留心一点为妙。”

  接着,单剑飞被松捆,移上一张竹榻,韩虎父子拨马离去。单剑飞平躺着,抬榻的是两名女婢,另有两婢提灯前导,那名郝总管在榻后,生做什么样子,单剑飞还没有看到。

  竹榻抬上一级级的石阶,穿过一座大厅,一道院落,然后七拐八弯的转到一座小红楼面前停下来。

  楼上有个老妇人的声音道:“抬来了么?”没等人应答,接着又道:“小青掌灯,小红来扶老身下去看看,唉唉,红丫头,你手脚轻一点好不好,唉唉,老啦,而你们这些丫头也没有一个比得上以前的小百合——”

  竹榻抬进屋内,一阵拐杖点梯之声,夹杂着一二声间歇的喘息声中,自楼上颤巍巍地走下一名黑衣老妇。

  单剑飞甫将黑衣老妇面目看清,心中立即为之略宽。这名黑衣老妇人看上去是那么样的羸弱,而又是那么样温文慈祥,眼睛看人时,眸珠中闪耀着令人感动的怜悯光辉。

  单剑飞心想:这座府第中,纵然蓄满豺狼虎豹,但凭这位老夫人这副慈和形象,情形大概也不会坏到哪里去吧?

  黑衣老妇人步履维艰地走到榻前,借着女婢手中灯光,将单剑飞周身上下详详细细端视了好一阵,退入一张太师椅坐落,深深嘘出一口气,叹息般地自语道:“叫他们再赏韩氏父子——重重的赏——这样看来,老身这把老骨头,大概还有机会归葬中土——”

  单剑飞迅忖道:这里一家人是避仇来关外的?他们这样做法,难道是要收我为徒,待我练成绝艺后,一方面报仇,一方面重光门楣——?

  但听一婢低声道:“要不要请小姐过来一下?”黑衣老妇怒道:“为什么?老身看了还会有错?你们也可以看呀——你们这些丫头莫非都没有生眼睛么?”

  那名女婢连忙垂下头去道:“是的,婢子该死,老夫人息怒。”黑衣老妇却又叹了口气道:“不过,去叫那丫头过来看一下也好,这毕竟是她自己的终身大事,老身说好,她不中意也是枉然——”单剑飞傻了,原来是“招亲”?

  他不禁在肚子里冷笑:真是一厢情愿的想法和做法,你们中意了我,难道我就非中意你们不可?嘿!

  没隔多大一会,环佩叮当声中,一名年约二八的绝色少女款步走进厅来。少女穿的是一身淡紫宫装,瓜子脸、新月眉、乌眸、菱唇,羞人答答,娇媚胜仙,外形略似玫瑰圣女云师师,但神韵却与玫瑰圣女云师师迥然不同。若说玫瑰圣女是朵醉人的玫瑰,此女则好比一朵含苞的芙蓉。

  单剑飞见了,大感意外,他原以为既是以这种方式招亲,女的不是有甚缺陷,也必然丑得可以,不意事实上竟是大谬不然。老实说,他对这位老夫人,以及进门的这位小姐,印象都不坏,假如这位小姐能像玫瑰圣女和白衣楚卿卿那样自然的与他结识,他实在不敢说他就不一定不会与她发生感情。然而,现在的情形是,他完全在受着摆布,这在自尊心强烈的他,是无论如何忍受不了的。有此反感,情形就完全不一样了。

  紫衣少女入室抬头,恰好跟单剑飞望个正着。四目相接之下,单剑飞尚不怎样;紫衣少女却止不住微微一愕,乌眸中闪出一片异样光彩,双颊同时泛起两朵淡淡红晕,赧然俯首,婷婷然走去黑衣老妇身后站下。黑衣老妇反臂于肩上,抓起紫衣女一双修润如琢的纤纤玉手,轻轻抚弄着,叹息地嘘了口气说道:“仪儿,这一次你丫头总该——”

  紫衣少女急急低唤道:“奶奶!”黑衣老妇自知失言似的干咳了一声,改口接下去道:“总该——咳——总该明白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了吧?你丫头一向眼高过顶,自诩无论在武功或文事方面,都不稍让须眉,如今奶奶请来这位少侠,奶奶只须调教他三两个月,信不信由你,到时候你丫头等着看吧!”

  紫衣少女低低哼了一声道:“‘请’来的?奶奶请人都是这么个请法么?”

  黑衣老妇蹙额道:“老身一再吩咐他们——唉唉——他们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当做耳边风。”头一抬,向屋外喝道:“郝总管在不在外面?”门人有人恭应道:“奴才在!”黑衣老妇道:“进来。”

  门外应了一声“是!”接着一名矮矮胖胖的中年劲装汉子躬身走入。黑衣老妇指着竹榻上的单剑飞沉脸道:“要不是经仪丫头提醒,老身几乎忽略了,这是谁叫你们这样做的?”

  郝总管并不推诿或分辩,闻言之下,连忙上前为单剑飞将穴道解开。单剑飞血脉一畅,立即跃身下榻。单剑飞这时虽然有着一肚子怨气,然而,这儿并不是他出气的地方,同时这儿也没有他出气的对象,这次事件,最可恶的是那对韩氏父子,所以,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反朝黑衣老妇作了一揖道:“晚生告辞了,谢谢老夫人高抬贵手。”语毕,也不等黑衣老妇有甚表示,转过身躯,大踏步向屋外走去。

  单剑飞估量他刻下绝不会这么容易就能走出这座宅弟,所以,他向屋外走出时,一身真气已然暗暗运布,这叫做先礼后兵,只要有人出手相阻,他便可以放手硬拼硬闯。可是,事实证明他的猜测完全落空,他一直走出门外,身后竟未见有任何响动,单剑飞微感后悔,这岂不是自己显得不够风度么?

  单剑飞正自暗悔之际,忽听身后黑衣老妇唉了一声道:“小子,你何故走得这么急呢?这么晚了,歇一宿,等天亮后再走也一样么?唉唉,就是一定要走,也该叫人替你打个灯笼送你一程呀!”

  单剑飞得转圜机会,连忙转过身来一躬道:“不必了,请夫人恕罪,晚生之所以这般急于离去,实是因为有要事在身。”

  黑衣老妇微微一笑道:“不是借口吧?”单剑飞怔了怔道:“借口?”黑衣老妇笑了笑接下去道:“你的意思是说,因有要事在所以才急于离去。换句话说,你并不讨厌这个地方,以及这儿有的人;设非有事待办,你不但不在乎留上一宿,甚至留下来桓个一年半载的也没有关系——是吗?”

  单剑飞一时无以为对,期期地道:“是,是的。”黑衣老妇接着又道:“那么,假如你的事有人代你去办呢!”单剑飞情急之下,连忙摇头道:“不,我这件事谁也无法办。”黑衣老妇笑意一敛,轻叹道:“好个自负的年轻人!”

  单剑飞不敢再加解释,正想告个罪就此脱身时,黑衣老妇后的紫衣少女忽然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应该这样说,好个诚实的年轻人!”

  单剑飞不禁恼了,脸一抬,注目责问道:“请问这位大姊,在下哪点不诚实?”紫衣少女不答,转脸向黑衣老妇冷笑着道:“奶奶也是。人家说要事,当然是要事了。要紧到什么程度?要紧到‘谁也无法代办’!您老难道还好意思再追下去问那是件什么‘要事’,何以‘谁也无法代办’不成么?”

  黑衣老妇向单剑飞歉意地笑了笑道:“我说如何?孩子。丫头就是这些地方倔强。孩子,好好窘她一下,老身相信你说‘无法代办’事实上就一定谁也无法代办,不过,老身现在鼓励你把那件事的内容说出来,因为老身要瞧瞧这丫头等会儿如何下台!”

  单剑飞心想:别的不好办,要出难题儿还不容易?于是,毫不思索地道:“晚生受人之托,想找四川唐门后人,如果这位姊姊能够指点那儿可以找着,自是再好不过。”

  “四川唐门”几个字一出口,屋中上上下下,脸色全都一变,单剑飞大感意外,讶忖道!有什么不对了?

  黑衣老妇目不转瞬地问道:“找唐门后人有何恩怨待结?”单剑飞定神答道:“无恩无怨。”黑衣老妇注视如故道:“老身是问托你之人。”单剑飞从容答道:“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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