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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众丐果然无人发问,分别起身上车,鞭马而去。单剑飞等众丐去远,走到那名紫衣车夫身边,沉脸道:“阁下有没有兴趣回话?”紫衣汉子趺坐着,垂首不语,单剑飞接着道:“你叫什么名字?”紫衣大汉一声不响,垂首如故,单剑飞冷冷一笑道:“我最敬佩的就是硬汉,只要你能咬牙硬到底,我答应你,一定留你一条活命就是了!”冷笑着正待动手,目光所至,忽然发觉情形不对,伸出足尖一挑,紫衣汉应势而倒,一张脸孔青中发黑,唇角尚有紫血汨汨而出,原来早已服下什么烈性毒物气绝多时。

  单剑飞一咦,讶忖道:“妖女手下怎会有这等硬角色?”愈想愈觉不可能,上前俯身细察,见尸体旁边滚落一枚令牌,拾起细看,铜牌一面是“神威宫”三个大篆,一面则镌有一行直书隶体小字:“紫衣卫士第六号”。再去另一尸身上搜寻,果然也找着同样一枚铜牌,一切都同,只编号不同,后者是“紫衣卫士第九号”。

  “神威宫”?“紫衣卫士”?

  单剑飞执牌沉吟,心想妖女住处始终没有见过男人,那座院宅也不像什么宫殿,难道这“神威宫”另有所在不成?再者,有“紫衣”就该还有“黑衣白衣”,或“蓝衣青衣”什么的,而且“神威宫”三字语意甚豪,难道它像“玉帐圣宫”一般,主人又是另外一位什么心存雄图的巨魔?尤其这名紫衣第六号,人是粗汉一个,武功亦甚平泛,居然有勇气自尽,那位神威宫主人律下之严,尽可想见。似此等人,为人性刚,为祸必烈,武林中几时又出现了这个帮派?何以从未听人提到过?

  单剑飞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好将两具死尸拖去掩蔽处,怀着两枚铜牌,继续上路。三十多名丐帮弟子已经救出,他无须再返定陶。虽然不知道那个神威宫在什么地方,但马车要去的方向既然指向开封一带,他回洛阳也是顺路,所以他决定顺道至开封附近,留心察看一番。

  一路上,由于心存成见,单剑飞凡遇上身穿一色衣装,而且可能身怀武功的人物,无不一一予以注意。然而,一路到开封,竟然什么新的发现也没有。

  开封一地,春秋属郑,战国属魏,秦改三川郡,汉置陈留郡,晋、魏相沿,后周及唐初改汴州,天宝年间,一度复称陈留。开封无险可守。然而,由于水路都会,南舟北车,均在附近集散的缘故,开封城内,却经年繁荣异常。开封城分三道:外城、里城、宫城。外城四十八里,里城二十里,即宫城,亦宽五里有奇。不过,那是宋初的盛景,现在单剑飞所见到的,除了破落的宋故宫殿外,城墙也者,已仅剩下一些起伏的土阜了。

  单剑飞到达开封,是初夏四月天的黄昏时分,当他正徘徊于宋宫旧址附近、俯仰慨吊之际,身前忽然踱过二人,二人均着黄色长衣,状至悠闲,背剪双手,缓缓低语着向宋宫后面走去。二人的一身黄衣引起单剑飞的注意,单剑飞于反复回思之下,越想越觉得这两人面孔甚熟,就好像曾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可是,感觉上虽然如此,急切间却偏又想不起来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正出神间,眼前一亮,又是两名黄衣人并肩缓步而过。单剑飞心头一动,连忙退至一边,不出所料,先后不到顿饭光景,走向宋宫后面的黄衣人竟达二十余之众。而这时,他也蓦地想起来了,第一对走过去的两名黄衣,一是死去一个“白面书生”的“太原三英”中另外两个,浓眉毛的霹雳掌、塌鼻粱的鸳鸯腿。

  单剑飞暗忖道:那座什么神威宫,难道就在这座宋故宫后圃么?他又想:要说那什么神威宫就在这座宋故宫后面,为何只有清一色的黄衣卫士出现呢?天色完全黑下来了。单剑飞踟蹰了片刻,觉得端倪既现,放手实在可惜,要知道的,仅有一法,也到殿后去看个清楚。于是,单剑飞远远绕出一大圈,缓缓走向殿后。这时的天色以及他现在的这身装扮,是很难被人发觉而引起注意的,然而当他到达殿后,举目四扫之下,他呆了!殿后是一座干涸了的荷池,荷池四周,稀稀疏疏地长着一些瘦竹,再过去,一片荒地,散散落落的布着破瓦残砖,那批黄衣人早已一个不见。

  “神威宫”在哪里,连象样点的民房都没有一幢。单剑飞当然不信鬼神之说,可是,事实摆在眼前,那批黄衣人都到哪里去了呢?如说那些黄衣人在到达殿后这片空地上,又立即施展轻身功夫,去了别的地方,实在是不可能的事。

  他在殿前,虽说有殿台遮住视线,但是,他是紧跟着最后两名黄衣人走过来的。他由于脚下稍慢,两名黄衣人确曾一度脱出视界线之外,然而,那也只是霎眼功夫。而且,那道颓圮的宫墙少说点也有三十丈高,武林中再上乘的轻身术,也无法在三五个起落之下就能超越这种高度。所以,单剑飞最后断定问题可能仍然出在这座宋宫殿中,殿后大概另有秘门直通殿内。殿后虽然一片静悄悄,但如问题确在故宫之内,警戒之严,自在意料之中,他虽然好奇,却不愿马上拢过去察看,他要就丢开不管,要不然就得慎重将事,所以,他决定等起了更再来,想就得查个明白。

  于是单剑飞返身走向闹街,一面走,一面筹划着如何才能安然深入虎穴。这是难题。不过,他这次取道开封,为的就是查访神威宫底细,好不容易一线光露,当然不会畏难而缩步退怯。

  开封城中,以丽景坊附近最为繁华,单剑飞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丽景坊一座兼营酒馆的客栈前面。抬头之下,忽然瞥见一人正向栈中走去,单剑飞灵机一动,暗道:要想混入那座神秘之宫,大概得借此人一番了!你道单剑飞这样想是什么意思?他认识走进去的那人么?错了!原来只为了那人也是穿的一袭黄长衣!他虽然不能断定那人也是神威宫座下黄衣卫士之一,但那件黄衣却大有用场,最少在昏暗的夜色中它能发挥一点掩护作用,临时易容可以,要马上找件黄衣却不容易,说不得只有采取非常手段借用一下了。

  ▼第十五章 金枝玉叶

  他走至暗处丢去草笠和旱烟筒,同时脱下粗布短衣,换上卷折得发皱的青绸长衣,现在,除了一张面孔有点泥土气外,他已经有资格进入这家酒馆而不至为人注目了。

  单剑飞进入酒馆之后,叫了一份简单的酒菜,一面吃喝,一面满厅扫视,那名黄衣人不在厅中,他知道大概是去了后院客房了,用完酒菜付过账,伙计倒来一杯茶,他趁无人注意,悄悄起身踱向后院。后院很宽也很静,一人正在西厢廊檐下低头打转,走过去又走过来,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还是在等候什么,样子显得颇为焦躁,一付心不在焉的样子,一身黄长衣,正是刚才那名黄衣人!

  单剑飞装作也是栈中房客,偏开半边脸,背着手,闲闲地走过去,黄衣人来回打转如故,连头也没有抬一下,单剑飞看清院中别无他人,心想:“胡驼子”年前教他的一手可以“学以致用”一下。两条身躯相错而过时,单剑飞出其不意一把抓出,那人冷不防此,竟给抓个正着,欲待挣扎时,单剑飞出手如电,已又以另一只手迅速拍向那人的哑穴,口中同时出声招呼道:“老弟,你好——”语气之亲切,有如他乡遇故知。左臂肘弯猛一勾,半挟半拖地把那人拉入有灯光的那间厢房中,足跟反踢,关上门扇,那人半身受制,又给拍了哑穴,有苦难言;等到拖至灯下一看,单剑飞傻眼了,一点不错,果然是“他乡遇故知”。原来他现在挟到房中的竟是那位贪淫好色、无恶不作的黄衣申象玉!

  单剑飞呆了呆,旋即冷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今天算是你这厮末日到啦!”牙一咬,就待扬掌劈下,忽然脑际涌起那天在泰山太阳神翁面床垂泪的情景,转念想道:这厮虽然十恶不赦,但毕竟是太阳神翁的侄孙,而且他们申家也只有这支血脉,我何不留着交给太阳神翁本人处理?于是,他缓缓放落右掌,左手一紧,先将对方右臂“曲泽”、“幽门”两穴捏死,接着又封了左臂的“小海穴”和“支正穴”。这样,对方就跟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没有多大分别了。黄衣申象玉面色立呈惨白,额汗涔涔,眼神中充满了惶惑和哀告之色,似说:朋友,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我什么地方得罪过你朋友,我连认也不认得你呀!单剑飞不理他,松手道:“站好,我们先来换件外衣,你现在只剩两眼可以活动,如果不老实,那就连站的权利也不留给你了。”

  黄衣申象玉天性好色而又怕死,闻言果然乖乖不动,不过,眼神中怀疑之色却愈来愈浓,似说:仅为了一件衣服就值得这样做吗?

  单剑飞将申象玉那件黄衣脱下换好,二人身材差不多,穿起来正合身,他正想为对方穿上自己那件青长衣,门外院中忽然有人压着嗓门叫道:“副座都准备好了么?”

  单剑飞大吃一惊。副座?什么副座?但来人明明是向这间厢房内发话,时间上已经不容许他多所思考,于是,他也忙压着嗓门回答道:“先去叫几样酒菜来!”

  门外那人讶然道:“副座不是说——?”

  单剑飞佯怒道:“叫你去你就去!”

  “副座”果然有“副座”的威严,那人“是”了一声,立即返身离去。这下单剑飞可忙了,他已没有时间去计较副座正座的问题,目前亟待解决的,便是如何才不会给刚才那人回转时赡出破绽,他不能一走了之。第一,这个申象玉太重要,既杀不得,也放不得。第二,这声副座大有文章,说不定这个“副座”就是那批黄衣人之“副座”,要是不错,万流归宗,正证明前此丐帮事件的制造者,以及申象玉暗中投靠者,即为那个什么“神威宫”。要易容,已经不及,虽然申象玉除了眼神不正,五官之英俊与他相去不远,只须稍稍更动即可乱真,但就这么一点时间他也没有了。匆促间,他看到对方襟口霹出一角黄纱,知道那是一付蒙面纱罩,只好先取过来戴上,由蒙蒙面纱罩,他想到对方应该还有一枚符牌才对,伸手一摸,果然找着,牌为银质,形式则与前此自紫衣卫士身上取得的没有两样,一面是“神威宫”,一面则镌的是“黄衣副领队”。

  单剑飞一脚踢向对方腿弯“承筋穴”,申象玉咕咚栽倒,单剑飞再一脚把他踢去炕下,刚刚回过身来,那名黄衣卫士已经到达房门口,真是什么样的人骑什么样的马,进来的这名黄衣卫士眼泡浮肿,眼神闪烁,嘴角噙着非出自内心的奸猾笑意,显然也是一名好色之徒。

  单剑飞只须稍稍变腔,便可以将声音变得跟申象玉一样,但是,申象玉一向如何呼唤他的部属呢?他不得不冒险一下了,头一抬,冷冷问道:“本座一向如何喊你?”

  那名卫士一呆道:“副座这是什么意思?”

  单剑飞冷冷地道:“回答本座!”那名卫士惶恐俯身道:“本宫一向以编号代名,小的是黄衣第五号,副座一向均喊小的一声‘五号’,在人前方喊本名,小——的实在不知道副座为什么忽然这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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