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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这么这位幕后魔头,会是谁呢?两小暗自揣度着,不禁双双回头,又朝神翁望去。

  太阳神翁错愕着怔立了片刻,这时脸色一肃,举步沉重地向床边走了过来,人缓缓地至床前站定,眼中再度闪现出晶莹的泪光,凝视着床亡尸身,激动地含泪喃喃道:“老驼,老主人曾一度误解于你,老主人对不起你——老驼——请你原谅,请你——请你相信你的老主人,你忠心照拂了近五十年的老主人——他——他会知道如何赎罪的,纵然申氏因而绝嗣,亦在所不计——老驼,你如泉下有知,请你宽待——三年之内,在你坟前定将有人头奠祭——如不能取得那些贼子的头颅,你老主人将会奉上自己的一颗,你老主人诺不轻许,应该没有人比你老驼更为清楚。”神翁喃喃着,俯腰将尸身自床上抱起,转向两小沉重地道:“回去将这一切告诉丐帮和七杀老儿,现在,你们先走吧!”

  两小无话可说,无可再留,双双一躬,转身便拟离去,太阳神忽又在后面沉声吩咐道:“凶徒说不定仍在这附近,老夫无法分身,你们自己小心了!”两小恭答道:“是的,谢谢前辈关注。”

  一直回到山下客栈中,两小谁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最后还是楚卿卿打破沉寂道:“我们这就回洛阳?”

  单剑飞思索着摇摇头道:“这样不妥。”

  楚卿卿不解道:“有何不妥?”

  单剑飞起身走出房外,四下转了一圈,回房低声道:“驼丈丧命,属于意外,如非驼丈已经料到什么不对,以黄衣申象玉之聪明过人,说什么也不会笨得在神宫中杀人的,先回去,我们相当安全,因为暴徒们必须利用我们从中传布误会,而现在不同了,暴徒们知道,如果让我们回到丐帮,我们必然会为神翁证明清白,相反的,如果我们死在泰山附近,死在太阳神针之下,那么,太阳神翁便又增多一层百口莫辩的嫌疑了——”

  楚卿卿虽然点头,口中却哼着道:“怕什么?这样更好,我想瞧瞧这批家伙是哪一路货色呢!”

  单剑飞连忙摇头道:“卿妹错了,话不是这样说,俗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没有看到的不说,单就日前引开鲁山三煞的那名灰衣人,其身手即不在你我之下,况且这事关系武林劫运甚巨,高手斗智不斗力,斗气更属无谓,忍过目前,以后还愁没有机会么?”

  楚卿卿皱了皱眉头道:“依你之计又该如何?”

  单剑飞压低声音道:“金蝉脱壳!”

  楚卿卿侧目道:“这个‘壳’如何‘脱’?是不是来个老套易容改装?”

  单剑飞摇摇头,低声道:“这一套骗骗无心人的耳目还可,以用之于这批暴徒不啻是掩耳盗铃,此刻房外虽无人监视,但相伺这家客栈附近必有埋伏,我们易容再高明些,根本连大门也走不出又有什么用?”

  楚卿卿轻轻一哦道:“那么——?”

  单剑飞微微一笑道:“稍安毋躁,山人自有妙计,要知端的请君附耳过来!”

  楚卿卿狠狠啐了一口道:“去你的!”

  单剑飞笑了一笑,颈子一伸,比着手势,正待将计划低声说出来时,忽见窗外人影一闪,栈中一名伙计提着水壶匆匆走去隔壁客人房中,单剑飞星目眨了又眨,忽然扬声大笑道:“你急什么?难道不等申老前辈前来,便要上路不成?哈哈,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来来来,杀一局——”

  楚卿卿瞪眼道:“胡言乱语说些什么,是不是在发烧?”单剑飞大笑不已,笑声之高,足将楚卿卿语音完全掩去,楚卿卿先甚惑然,及见单剑飞口中笑着,手指不住点向隔壁,神态颇为焦急,这才一下子领悟过来,轻轻一哼道:“胆小如鼠!”

  这时,隔壁那名伙计又提着空壶自窗下走去前面,单剑飞探首窗边,遥望伙计背影,唇角噙着冷笑,不住轻嗤着点头。接着,单剑飞喊伙计弄来一付象棋,二人真的在房中下起棋来。没想到,祸不单行,福无双至,二人下到天黑,楚卿卿突然病倒,发着高烧,呻吟不已,单剑飞叫来店伙问道:“这附近有没有高明一点的大夫?”不等店伙回答,又转过去向炕上蒙被呻吟的楚卿卿埋怨道:“明知道下着玩的,却偏偏要那般认真,说你上次受了内伤,你不相信,申前辈没几天就到,现在病发了可如何是好——”说着,头一扭,向店伙喝道:“还呆个什么劲儿?”

  店伙不住哈腰赔笑,诺诺连声而去,不一会儿,一名腰背佝偻,白须垂胸的大夫请至,单剑飞与店伙退出房外,留大夫在房中细心诊察,过了约莫盏茶光景,大夫自房中走出,接过诊金,递出一张药方。单剑飞揖让送客,然后吩咐店伙持方出去配药。药买回来,煎好滤过,单剑飞照顾病人喝下,不消片刻,病人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色甫亮,单剑飞忽又将昨日那名店伙叫去房中,二人不知低低说了几句什么话,一会儿之后,蓦听房中单剑飞一拍桌子喝骂道:“混蛋!”店伙好像没敢回话,单剑飞的声音接着高斥道:“说过了诊金不计,要你找个好一点的大夫来,现在,你瞧,不但病没治好,反而愈来愈形沉重了,你他妈的吃的什么饭?”最后又是一拍桌子喝道:“快去,另外重请一位来!”但听店伙“啊”了数声,接着,诚惶诚恐地倒退着走出房来。这时天色才蒙蒙亮,店伙瑟缩出栈,不意一去却老半天,直到日上三竿,仍然不见回转,做客人的单剑飞尚沉得住气,呆在房中,不闻动静。然而,栈中的账房先生却有点沉不住气了。账房先生问另外一名伙计道:“三夸子,周四去了哪儿了?”三夸子道:“好像是七号房的客人有差遣。”

  账房先生手指在算盘珠子上一刮道:“去七号客人那边问一下,看周四去了什么地方,问清了马上去找周四回来,栈里一共才几个人,能容他这样随便游荡吗?”

  三夸子奉命惟谨,一气奔去后院七号上房,推开了虚掩的房门,目光所至,不禁咦了一声道:“那位客人呢?”

  抬眼四扫,见炕上被窝高高隆起着,于是干咳一声叫道:“大爷——咳——咳——还没有起床么?”炕上,一声回应没有,三夸子声浪一提,大声又道:“大爷要不要茶水?”炕上,寂静如故,三夸子感到有点不妙,稍作迟疑,终于走至炕前,棉被一掀,不禁大叫一声,没命地奔出房外。

  隔壁六号房中,闻声踱出一名长方脸、肤色紫黑,双目开阖间精光隐约的中年汉子,向三夸子冷冷问道:“什么事?”三夸子手指七号房,口中咿呀一阵,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这时四厢惊动,前面那名账房先生也了闻声赶了过来。三夸子见到账房先生,方结巴出半句话:“都,都在炕上——”

  账房先生眼皮一翻道:“什么都在炕上?”这位三夸子平日虽然能言善道,现在要他多说半句,都似乎非常为难,但见他挣了又挣,结果仍是那么半句:“都,都在炕上——”账房先生不耐,衣袖一摔,大步入房,身后跟入七八人,隔壁六号那名中年汉子也在其中。炕上那条棉被经三夸子掀开,如今仍是老样子,并没有再盖上,炕上有二人并肩面壁而卧,一人白长衣,一人青长衣,单看衣着,正是已在栈中歇下不止一二天的那对年轻房客。

  账房先生咦了一声道:“一位不是住在隔壁的吗?”三夸子舌尖打结,叫道:“你——你再过去瞧瞧清楚,看他们究竟是谁?”

  账房先生一愣,走过去,用手一扳,不由得也是一惊,尖啊着却步不迭。原来炕上二人衣着虽然年轻,穿白长衣的却多了一部垂胸皓髯,而穿青长衣的,却眼歪鼻斜,竟是栈中的那位店伙“周四”。有白胡子的,正是昨晚的那位大夫。二人被扳过来,虽然脸色如常,身躯却始终一动不动,账房先生缓过一口气来,骇叫道:“这,这是不是死了?”

  忽然有人喊道:“这儿有一张字条!”立即有人问道:“条子上怎么写?”先前那人大声读道:“书示六号房中的朋友,收买周四为眼线,是下下策,谢谢提高警觉,现我等大约已在百里之外,尔等当遭天诛,迟早耳!”

  众人听了,一致愕然转向六号房那名中年壮汉望去。中年壮汉面不改色,嘿嘿一笑道:“想不到这对娃儿居然还有一套,太爷终日打雁,竟给雁啄了眼,嘿嘿嘿!”说着,走去炕前,扬手来回一拂,炕上的白胡大夫和店伙周四立即轻吁着苏醒过来,中年汉子解开二人穴道,身躯一旋,大步出房而去。

  曲阜,古称鲁城;相传为上古时代神农氏定居之地;其后,周朝封周公于此,自春秋以至战国,世世为鲁都。战国末年,鲁并于楚,至秦,改为薛郡,汉五年,汉王封项羽为鲁公;至汉后,诸帝曾三幸鲁城,祀孔子于阙里,“曲阜”,是隋开皇十六年所定之名称。鲁城在春秋时,有城门十二处,正南者,曰“稷门”,至鲁僖公,增高而扩大之,故又曰“高门”。正北一门,曰“圭门”,又名“石门”,石门之内,又有内门曰“雉门”,雉门有两观,孔子为鲁司寇,诛少正卯,即在两观之下;又雉门左有:“毫社”,右有“周社”,两社之间,即鲁庭议政之所。

  暮春,一个晴朗的清晨,一名店伙计装束,然于眉宇间却透着一股隐隐英气的中年人,自曲阜北门入城,一径奔向孔祠,拾级而登,入殿略事膜拜,其后便下殿在祠外孔林附近徘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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