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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尘与姓白的,两位持有人有没有将这宗武学练成呢?

  “假如没有练成,为何两人天各一方,平时不采取联系,却花这么多工夫来找人去兼练?要是找不到合适人选,岂不有负绝学?

  “还有,那姓白的是不是也在找人呢?

  “百尘仅知道姓白的可能在洞庭湖附近,那么,姓白的不知道百尘在什么地方呢?要是姓白的无巧不巧也找着合适人选,也会以同样方式到嵩山附近来找百尘吗?双方都找着传人,是两个中决定一个?还是两个同样传授?”

  信,还有一大段,单剑飞想,这些问题后半段信中也许会有解答吧?可是,再看下去,单剑飞既感失望,又感震骇。

  你道底下怎么写?底下写的,全在单剑飞意料之外。

  “人活在世上,有很多话‘不该说’。也有很多事‘不该做’!但是,‘不该做’的事,有时有人会做出来,所以,为防万一起见,这里只好再说一段‘不该说’的话!”

  “那位‘姓白的’的身世,以及他与咱的关系,你不必追究,这里也不便告诉你,这里,能告诉你的,便是他与我义共生死,亲逾手足。将来,你见到他之后,他可能会这样问你:‘老丁呢?’老丁者,‘洒家’也。你,依理,应该将一切经过告诉他。可是,那样做了,万一有‘不该’发生的事发生,就要百悔莫及了。所以,你不妨这样回答:‘他去了关外,与我约定三年后在洛阳相见。’在洛阳什么地方,随你编造。他如再问:‘上半部带来没有?’你就说:‘在少林一年,他已令我背熟全文,书给烧了,我可以慢慢回忆着写出来,他说是怕我一时不慎,遗祸无穷,不得已,才要这样做的。’”

  “姓白的如坦然不疑,立即传你下半部所载招式,且不十分催促你写出上半部的话,那么,我这番心计,便算真正的‘不该’了!

  “要是情形不对,以你的聪明,你该感觉得出来——你,就该以不畏一死的大无畏精神去承受一切可能加到你身上的种种灾难,宁折勿挠,如果你屈服淫威下,献出一切,我除了叹息,别的将无话可说!好了,再见,愿你我幸运,武林幸运!——百尘留草。”

  单剑飞由奇,而惊,而茫然。他似乎领悟到一些什么,然而,细加推敲却又一点也摸不着边际。

  顶苦恼的,是这种事无法找人商量,今后命运,全靠自己安排,为祸为福,均与他人无涉。

  这是一项挑战,他将勇敢地接受下来,他告诉自己:“所谓‘金钩玉帐玫瑰紫,剑发虹飞北斗寒’,这两句歌词一定与此有关。了凡大师要我‘不许再唱’,我答应过,一日在少林门下,自然不会再唱,不过,我一定要以行动证明,人是自由的,尤其是武人,应该只问‘该不该’而不应为某些事而‘有所顾忌’,向环境低头的武人,就不是真正的武人!”

  单剑飞想着,缓缓将信纸送上灯头,就在这个时候,走廊顶端,突然传来一阵高声朗宣:“监院值殿长老奉本寺掌门方丈谕:后天,初五,自天亮后开始,各院各堂弟子,不分行辈,不分僧俗,一律不许擅离执役之院堂,行动听警钟为准,非驱不避,非召不集,缓急不得故违,违者即交‘监院’会‘达摩’、‘罗汉’两堂从严议处!此谕!”

  第二天——初四。

  袼阳城中,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来自天下各处,形形色色的武林人物,于一夕间风涌云集。这股有如百川汇海般的汹汹人潮,均一致目瞩嵩岳,蓄势待发,准备着随时淹去少室山下的少林达摩正殿!

  钟声悠扬。

  梵唱隐约。

  少林寺中,清静萧穆如常。

  寺后林木深处,一株巨松下,这时正坐着一名修眉星目的布衣少年;天甫黎明,单剑飞就来到这里了。

  他从小布包内取出那半部色已呈灰黄的手抄秘笈,从头至尾,反复翻动,由于心神不属,看了老半天,竟连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于是他又将它重新包好放回怀中,全不管出门时另一位火工师父要他今日须多捡几担柴的嘱咐,开始托腮陷入一片恼人的沉思中。

  “你小子,正是我十年来走遍武林所要找的人——上册为‘内功基础’,下册为‘招式图解’,两者合修,将无敌天下——你我幸运,武林幸运!”那么,他这十年来的奔波,并不是为了自己了?

  “半年之内,能得几分火候便算几分,”——半年,半年——在如此短促的期限内,我该如何努力才不致有负这位谜样人物的期望呢?

  修练武功,少林原是最理想的地方,但是,有问题的,是他不能让任何人知悉此事;膳堂操作多而苦,住持悟空和尚督责又严,如想兼顾,实无可能;如说离开吧,他一点涉世经验都没有,又能走到哪里去?

  日影掠动,西斜,淡淡的阳光,开始自林地上消失,随着阳光的消失,一条伟岸的身形,向沉思中的单剑飞悄然逼近。

  来人身形定处,发出一阵冷傲而低沉的声音问道:“喂,你是不是寺中俗家弟子?”

  单剑飞吓了一跳,抬脸看时,但见来人一身青色劲装,身罩同色英雄氅,背后长剑,斜斜挑起,长方脸,广额,隆准,双目奕奕有神,看上去才不过三十出头年纪;他原以为是寺中僧人,一见不是,不由得心中一宽,同时暗暗有气起来,心想这家伙仪表虽然不俗,行动却太过鬼祟,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路数。

  尤其对方这种语气,令人愈想愈不是滋味。于是,眼皮一眨,端坐如故,也以同样口吻反问道:“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青衣人面现愠色道:“如果是,有话问你!”

  单剑飞一头火,冷冷说道:“很好,那么尊驾可以介绍一下自己了!”口中说着,看也不看对方一眼,径自起身收拾绳担,大有说不说由你,我可没时间奉陪下去之意。

  青衣人似乎花了很大气力,才忍住没有发作,嘿了一声道:“‘毕义度’!‘华山五剑’中的‘第五剑’。既然你是少林弟子,对这个名号大概还不太陌生吧?”

  单剑飞暗暗一哦,心想:“原来是华山五剑之一的毕义度!久闻此人之狂傲与一身剑术齐名,一向跟高于顶,谁也不放在眼里,现在看来,果然名不虚传。”他有心气气对方,故意摇头道:“毕义度?没有听说过。”

  自称华山第五剑的青衣人勃然大怒,厉喝道:“小子你再放肆看看!”

  单剑飞脸孔一扳道:“谁放肆了?”

  五剑双目火赤,吼道:“你小子知不知道,就是你们掌门方丈‘一念’和尚见了我华山姓毕的都是什么态度?”

  单剑飞缓缓道:“敝寺掌门方丈迎接贵宾的仪式,在下入寺三年来,一共见到过三次:第一次,‘河洛方氏双杰’来,知客钟三响,知客僧肃客。第二次,‘天山独目叟’来,知客钟五响,达摩三老代表方丈肃客。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来的是‘武当’掌门人‘玄灵道长’,知客钟七响,开正殿,掌门方丈亲自出迎。”顿了顿,缓缓接下去道:“至于一位从后山偷偷翻过来的客人将受到何等接待,就非在下所知了!”

  单剑飞像大多数的少年人一样,从不了解,也不想去了解自己是什么个性的人;他只知道该说什么便说什么,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不理瞧不起自己的人,谁敬重他,他便敬重谁;入寺三年来,在寺中,他没有受过一次无理的叱喝,如今,他这样说了,觉得痛快异常,根本没有去计及这番话将会招致何等样的后果!

  眼前这位华山第五剑,怒火显然已为震讶所掩盖,当下他将单剑飞从头到脚,打量了又打量,一面打量,一面不住地点头,最后,深深吸入一口气,长长吐出,脸上满面赞许之色,一连说五六个“好”字,这才注目微笑着说道:“好——你骂得痛快,我姓毕的也听得痛快,这情形,你我大概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现在怎么样?大家火气都平了,总该可以谈谈了吧?”

  单剑飞颇感意外,呆了呆,旋即一笑点头道:“既然您以风度证明了刚才的误会只不过出于您一时的偏激,当然可以了!”

  五剑笑了一笑,忽然蹙额自语道:“这该怎么个问法呢?”

  单剑飞星目一直,愕然道:“您想问什么连你自己也弄不清楚?”

  五剑摇摇头,苦笑着,却没有分辩;又出神思索了一会,方咬咬下唇,向单剑飞迟迟疑疑地注视着说道:“我要问一个人,这个人我却从来没有见过,所以,要形容根本无从形容起,而你,不用说,对这个人更是一无所知——唔——这样吧,你先告诉我,寺中有人来访,你会不会都能知道?”

  单剑飞摇摇头:“不一定,我被派在膳堂执役,膳堂僻静偏院,一名俗家弟子平常是不能到处乱跑的。”

  五剑失望地道:“那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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