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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袖手神醫如今以一支金筆來迎戰這兩名大名鼎鼎的武林怪傑,當不難想知,這幾個月以來,他在那冊縱橫譜上,業已獲得相當之成就和自信!

  然據恩師稱,那冊縱橫譜,並非十全十美之秘本,在錄製之當時,為考驗未來獲傳者之智慧起見,曾故意在最後幾招留下破綻。恩師且說:袖手神醫將來如真拿這套筆法應敵,准會大吃其虧!

  如今機會難得,他倒要看看這位袖手神醫有否在修習時,參透最後那幾招所蘊藏之玄機?

  即於此際,子母金梭忽然扯了他一把,悄聲說道:「卑座日前所懷疑的事,總算沒有落空,那個駕車的老頭子,正是此刻場中那個黑袍老……」

  俞人傑唔了一聲,繼續注視著場中之變化。

  此刻場中,局面微妙而奇異。

  兩個老怪,名不虛傳,功力果然渾厚驚人。每一掌發出,勁氣如山,虎虎有聲。其威力之強,連七八丈之外的那些莊丁,有時都因立足不穩,而不得不向後倒退。

  但是,饒得如此,在氣勢方面,目下似乎仍是那位袖手神醫稍占上風。

  只見後者一筆在手,倏進倏退,吞吐門點,其勢夭矯如虹;雖然限於雙怪夾擊,在應接中守多攻少,但絲毫不見困窘之態。尤其是那付高大的身軀,配著手中那支如椽巨筆,分外顯得瀟灑自如!

  不過,這位大神醫雖然把握了優勢的局面,但每逢緊要關頭,卻不能更進一步,以其如虹之勢,制雙怪於死地。

  他手中那支金筆,不是點錯方位,便是攻非其時,每每使雙怪險象環生下,逃過致命的一擊!

  俞人傑暗暗點頭。師父的話,沒有說錯,這位袖手神醫,果然未能識透譜中最後那幾招的隱藏之秘密!

  神刀太保忽然湊過來悄聲說道:「姓施的這套筆法,火候好像不足,如果久戰下去,恐怕凶多吉少,護座以為我們要不要過去幫幫他的忙?」

  俞人傑反問道:「你們可知道兩個老傢伙是誰?」

  神刀太保愕然道:「誰?」

  俞人傑淡淡說道:「假如本座沒有認錯人,這兩個老傢伙,可能連我們教主都得罪不起!」

  神刀太保張目道:「護座是說……」

  子母金梭忽然輕輕啊了一聲道:「是的,孫兄,我們護座說得一點不錯,千萬魯莽不得,這兩個老傢伙,准是大洪山那兩個老怪物!」

  神刀太保聽得一呆道:「黑白雙怪?」

  子母金梭突然驚呼道:「不好,姓施的中了一掌,看這樣子,姓施的恐怕敗定了!」

  俞人傑因眼光始終沒有離開鬥場,對袖手神醫中掌之經過,可說比誰都要來得清楚。

  當雙怪各發一聲呼嘯,以鉗形攻勢向袖手神醫逼去之際,那位袖手神醫大概是狠定了心腸,想先在兩名敵人之中解決一個,故在雙怪迫近之後,不但不向後退,反朝左首的白龍老人迎撲過去!

  那位袖手神醫當時使的是「金筆筆法」中一招「千言倚馬」,金筆一抖,有如一道明滅不定之光網,毫芒閃爍,令人目眩!

  不過,俞人傑一看袖手神醫出手之架勢,便已了然於胸。

  他知道袖手神醫這一招顯然不過是虛張聲勢,其真正目的,無疑是想打右首那位黑龍老人的主意。

  因為在以一敵二的情況下,當兩名敵人同時攻至時,即使再笨的人,也決不會只迎戰其中一個,而置另一個於不顧。同時,俞人傑看出,袖手神醫雖然向左方發招,腳下並未向左方跟著移出。

  果然,一招點到為止,左首的白龍老人正待揚掌向那支金筆切去之際,袖手神醫已將金筆飛快收回,一個大轉身,繼以「金筆筆法」中一招「一筆雕龍」,迅若毒蟒吐信,驀向右首的黑龍老人分心點去!

  在戰略動用方面,這位袖手神醫一些沒有犯錯。

  他錯的是:「金筆筆法」中的「一筆雕龍」根本不是如此出手!

  前此,在隆中山腳下,俞人傑解決那名巫溪老怪,最後用的也是這一招,但當時他如果要像袖手神醫現在這樣出手,恐怕那名巫溪老怪至今仍會好好活著,被解決的反是他俞人傑都不一定!

  因為練武之人,在對敵動手之際,防護最周密的地方,是眼、喉、胸、腹等數處。

  同樣的,這數處地方,也是任何一套武學,開宗明義就會研討到如何攻取的優先部位。

  用兵講究虛實之道,武功亦然。

  在正確無誤的金筆筆法中,這一招一筆雕龍之運用,應該跟寫一個「之」字時著筆相同。一招三式,連續使出。起手第一筆,應先點向對方額際,然後,向左一帶,向右一橫,掠過之部位,是敵方之咽喉,待敵人全力來化解以上這兩式時,最後一式,方以四筆撤招之姿態,向對方下腹一筆捺去!

  這樣出手,正合上兵法中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使敵人防不勝防」。要假如像袖手神醫現在這般逕向敵人心窩點去,除非對方是個木頭人,那還差不多。否則,武功這一道,就根本用不著講究什麼章法了。

  結果,袖手神醫一筆點去,黑龍老人僅一個閃身,便將一把名實不符的一筆雕龍化解於無形。

  袖手神醫一筆點空,身軀跟著往前一傾。黑龍老人于閃身之際,左掌一劃應領眼神,右掌閃電劈出。袖手神醫可能因為相當信賴那冊縱橫譜上所載招式之威力,這時見絕學無功,不由得步驟大亂。

  他雖憑一身原就不弱的武功根底,以一式脫袍讓位躲開黑龍老人一掌,但他急切之間忘了身後尚有一個白龍老人。

  就在他身形一轉準備撤退的當口,白龍老人一掌正好適時遞至……

  袖手神醫身中一掌,自無法支撐下去,勉強提足一口真氣,金筆虛虛一劃,全身淩空拔起,輕煙般向莊後疾射而去!

  一干莊丁們見主人已經離去,一聲呼嘯,紛紛返奔入莊。

  莊內雖然仍在到處冒煙,但火勢已不若先前那般熾烈。

  雙怪眼看著袖手神醫及那批莊丁先後離開廣場,並未從後追趕或阻攔,兩人並肩站在當地,呆呆地望著莊內出神,有如一對分披著黑白長袍的城隍神像。

  這樣過去了足足一袋煙之久,兩怪突然同時轉身,兩張滿是皺折的臉孔,神情悽楚,老淚縱橫,互相凝視了片刻,終於又像頭痛哭起來……

  神刀太保吃了一驚道:「這是怎麼回事?」

  俞人傑搖搖頭道:「閒事少管,天色已經不早,我們也該回城去了!」

  子母金梭悄聲道:「那件事怎辦?」

  俞人傑喘了口氣道:「只好留到朋天再說了。」

  一路上,三人誰也沒有講話,大家在回味著剛才的種種情景。尤其是雙怪最後之舉動,尤為令人不解。他們既非為了求醫或尋仇而來,卻將一座太平莊鬧了個天翻地覆,最後,袖手神醫負傷敗陣,他們不追趕,卻在原地痛哭,這種事設非親目所睹,真是誰也無法相信。

  回到城中,已是掌燈時分。

  子母金梭突然咦了一聲道:「護座快看那輛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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