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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车把式暗道:“本殿下早已详细打听过,蓝老儿早年娶过妻子,却在第一胎就难产,母子俱殁。这老头就投有再续弦,孤老一个,当然无牵无挂,落得东游西韵,到处糊涂了。”

  口中却飞快地道:“说来惭愧,因小弟一时……年少气盛……在宜昌出了……一点纰漏……”

  “什么纰嚣?”对方一呆,道:“辛兄但说不妨。”

  车把式道:“说来话长,因十三男中的‘潘男’倪子都,‘戴男’戴千万……嗳,兄台可知道这二人?”

  对方点头道:“曾听家叔提到过。”

  车把式轻叹了一声:“就是他二人出了事,纰漏也就出在他二人身上!”

  对方哦道:“原来是……噢,请辛兄入内坐下,歇息一下再说。”

  —面举手邀客。

  车把式道了谢,直往屋内走。

  —进门,就是“堂前”,也即是“客厅”。

  正中—座神龛,烧着香,拱着“天地宗亲师”的神位,神香还有小半截未尽。

  神龛后面就是天井。

  神龛下是一张八仙供桌,桌上有供祭鲜果、酒、白米等:

  供桌下有稻草蒲苇精工编织的拜垫。

  桌两边,是两条油光漆亮的长凳。

  有几卷经,一个木鱼,在桌的左方,一定是吃斋拜佛用的。

  两边空间,是几把竹椅,及一把藤做的逍遥椅。

  很简朴,却是纤尘不染。油灯下,一片祥和宁静。连门角边的几件农具,也是一点泥巴也不见,十足的耕读人家风味。

  天井两边,就是厢房,走廊上还可见到半架纺纱车与织布机。

  那个年轻庄稼汉—面邀客人座,一面叹声道:“古人说,良夜客来茶当酒。可惜茶也冷了,辛少侠远来辛苦,先净个面,洗过澡再说如何’我就去灶下生火烧水。”

  车把式忙道:“不必客气,小弟有急事来向蓝老请教求助,不知兄台可知他老人家的可能去处?如知道,我马上去找他老人家。”

  对方搔下头,道:“不忙,家叔是野鹤闲云,没有一定地方,看他高兴,说不定会再跑去岳阳找令师下棋喝酒也说不定……”

  车把式“失望”地一哦。

  对方又道:“也可能就在附近亲戚家喝老酒,兴尽即回家,说不定明早就会回来。少侠只管安坐,小弟也不惊动家父母出来相见了。”

  车把式忙道:“千万别惊动老伯与伯母大人,小弟就憩一下,先把此行经过告诉兄台,如等不到蓝老回来,烦请转告。”

  对方彬彬有礼地欠身道:“小弟恭听就是。”

  一面在主位坐下。那只黄狗已经回到狗窦后的草窝中去了。

  车把式道:“小弟真是性急,忘了请教兄台尊号。”

  对方又欠身道:“小弟蓝家驹。”

  车把式心中一动,暗道:“我别大意失荆州。这厮既然是蓝老儿的嫡亲侄儿,老儿又没儿子,一定是这厮兼桃二房后嗣。如此,蓝老儿一定对他有所传授心法,把他当作自己儿子看待,只要得到蓝老儿一二成真传,就够烦心了……”

  口中飞快地道:“幸会了,家驹兄一定得到令叔心法传灯,如寄身江湖,一定不可限量……”

  蓝家驹接口谦谢道:“不敢当,小弟扶手一张犁,躬耕三亩地,日与牛童牧竖为伍,除了由家叔指点一些经史书及弈棋外,其他一窍不通,有负谬赞了!”

  车把式心情一弛,差点大笑起来。

  他放下了扭紧的心弦,连道:“家驹兄太客气了,真人不露相,好叫小弟汗颜。”

  他还是想逗出对方一些细底。

  蓝家驹道:“扛湖闲事,听家叔当作讲故事,因此小弟从小到现在,听到的零碎倒不少。辛兄天资卓绝,名师出高足,风云男儿,智勇双全,真是足为我辈年轻人扬眉吐气……”

  车把式暗暗咬牙,岔言道:“家驹兄,勿笑话了……”

  蓝家驹道:“小弟是实话实说,家叔回来,再三提到你辛兄,连说黄逸公得徒如此,一生无憾。辛兄已经是天下知名人物,明早家父与家母知道辛兄驾临舍下,一定会叫小弟宰鸡煮酒,够二老高兴呢!”

  车把式一阵内愧,谢道:“家驹兄千万别为小弟破费了。”

  蓝家驹道:“先听听辛兄的急事如何?”

  车把式想了一下,不安坞道:“事虽由戴千万与倪子都而起,实在,小弟也是太性急了。由于倪子都与戴千万桩歹人诬害,倪子都大侠一时疏忽,竟沾上官司,教人告入官衙里……”

  蓝家驹“呀”道:“真希奇了。家叔常说,江湖上人,不怕死,却怕沾惹官家,一沾上了,是最讨厌也最倒霉的事!……”

  车把式道:“正是,蓝老真是阅历世故之言,金石之论。倪大侠竟被人布下陷阱,成了杀人凶犯,被宜昌有司绳之以法,打入牢狱!”

  蓝家驹唉了一声:“有这种事?以倪大侠一身所学,别说官差吃公门饭的那班只会欺悔老百姓的人惹不起,就是一般武林同道电无法近身。他绝对可以脱身,何致入狱?”

  车把式点头道:“家驹兄说得是,但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

  蓝家驹道:“倪、戴二位究竟为了何事?”

  车把式道:“小弟也不明详细内情,只是一时听到传说,他二人在下榻的客店中惹上了杀人嫌疑!……”

  蓝家驹一惊道:“人命关天,不是小事!”

  车把式道:“倪大侠大约认为问心无愧,小弟也可断定决非他们二人所为的事,显系受人有计划的栽诬;不然,倪大侠不会等到上官堂的。而被杀者,又有一个是‘凶将’郭长空之子……”

  蓝家驹一怔,道:“这个,小弟听家叔说过,是叫什么‘金笛书生’郭重山?家叔说此人是……不可教的……”

  车把式点头道:“正是,家驹兄真好记性!还有,另一个死者,乃是当地土豪劣绅之子,死得不明不白。其父向官府一呼冤,暗通关节,你想想,酷吏与大绅勾结,犯人那有什么好结果?”

  蓝家驹感慨地道:“真难说,这也是家叔说做人应当糊涂,宁可三亩粗田,一口淡饭,千万不要沾上官场是非的老话。只是倪大侠功力不弱,岂有甘心受官府刑辱之理?”

  车把式霍地起立,道:“家驹兄,就是出人意外,倪大侠一定是在疏防之下,被人暗中做了手脚,武功施展不了,以致惨被下狱!”

  蓝家驹道:“真是难说!”

  车把式道:“小弟一听之下十分生气,一怒之下未计后果,就劫了牢,救出了倪大侠,并顺手把那酷吏和土豪一并‘做了’!”

  蓝家驹大吃一惊,脱口道:“辛兄,你这祸闯得不小!”说着,人也站了起来。

  车把式转着圈子,怒声道:“说来可恨,事后仍有余愤,小弟在‘做了’后,当时觉得大丈夫敢作敢当,为了免得连累无辜,我就……”

  蓝家驹张目道:“辛兄怎样?”

  车把式决然地道:“小弟为了表示敢作敢当,于脆蘸着血,留下了血书姓名……”

  蓝家驹骇然道:“辛兄,这一点,太……孟浪了些。这一来,惹上了官司,公家一定会找到金汤堡去,岂非给令师与二位令师兄添了无谓麻烦?”

  车把式愧然低头道:“小弟也是后悔,但既然已经做了,后悔也无用,特日夜赶车来拜见蓝老,想请蓝老为小弟一指迷津!”

  蓝家驹搓手道:“辛兄,这确是急事,而且是火烧到眉毛的十万火急大事。辛兄,为何不由宜昌径自赶回岳阳,向令师禀告,一定有所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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