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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灰衣文士视如不见,仰脸干咳了一声道:“事无不可对人言,英雄儿女,只要襟怀光明磊落,没有不可以听的话,也没有不可以知道的事?”

  上官印暗惊道:“啊?他已看出英妹是女儿之身?”

  旋又释然忖道:“他既能看出我们经过易容,要进一步知道这一点自也不难,而且他这几句话正气磅礡,看来也不是什么坏人。”

  心中思忖着,两眼却一直没有移开过疯妇身上。

  疯妇转了几个圈子,发现四周并未见到什么上官云鹏之后,身躯一定呆呆自语:“人呢?又走了?”

  好像回答自己一般又接道:“看样子,我大概瞒不过他了。”

  自语一阵,突然掩面大哭起来,一面喊着:“那不是我的错,相信我,上官云鹏,上官云鹏,相信我啊!”

  一面信步狂奔,剎时于街尾消失不见。

  空荡荡的大街,只平静了短暂的一刻,人语窃窃,闲人们再度从四面八方向街心那具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尸体拢去。

  上官印眼望尸身,脑中不期然映出北邙银须叟的身影,身心茫然。

  上官英忽然退出一步,指着灰衣文士道:“不许走,现在请你说明身分。”

  灰衣文士悠悠抬脸道:“我有向诸位说明身分的必要吗?”

  微微一顿,微哂着又接道:“我还没有吃东西,你们虽然叫了酒菜,也还没有端上来,走?我会走到那里去?”

  上官印哼道:“如你不说出嫁祸金鹰的正当理由,哼,哼!”

  灰衣文士淡笑道:“有死罪没有饿罪,一面吃喝一面说不好吗?”

  口中说着,身躯一转,已领先向厅内大步走去;三小以目示意,随之相继举步。

  灰衣文士入厅后,一径走到金鹰刚才占坐的地方,于紧隔壁一张八仙桌上坐下,招手微笑道:“来来来这边坐,如我没有理,我会钞,否则就你们请客。”

  上官英抢至上首坐下,一面冷笑道:“你就是身无分文,我看也没有多大关系。”

  灰衣文士侧脸微笑道:“真大方,那么谢谢了。”

  上官英哼了一声道:“说出名堂来,我们人多,付账乃属当然,如果说不出名堂来,会钞?哼,恐怕没有那么便宜!”

  灰衣文士笑道:“最贵什么价值?”

  上官英冷笑道:“一命抵一命,人命价值相等。”

  灰衣文士忽然摇头自语道:“这么说,我可划不来,便宜给那厮占去了!”

  上官英两眼一瞪道:“那厮?那厮是谁?”

  灰衣文士微笑道:“那厮者,非这厮也。”

  上官英脸色一沉道:“谁跟你嬉皮笑脸?”

  灰衣文士点头道:“这次态度恶劣,但话中却有严肃意味,与刚才的一声这厮有别,掌嘴五百可矣可矣!”

  上官英正待发作,上官印顿有所悟,忽然转向灰衣文士道:“阁下是说死去的那个金鹰?”

  灰衣文士却笑向上官英道:“你如果将你的火气化为你这位兄长的聪明不好吗?”

  上官英板着脸道:“金鹰杀了谁?”

  灰衣文士轻轻咳一声道:“没有。”

  上官英勃然怒道:“那么──”恰好店伙过来,不得不暂时住口。

  走过来的这名店伙似乎曾目睹刚才外边发生的一切,对灰衣文士显具戒心,这时一连躬了五次腰,却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灰衣文士却从容挥手道:“好酒,好菜,选最贵的上!”

  店伙如获大赦,忙不迭哈腰退去,上官英正要继续责问,厅外突然一阵喧哗,紧接着,一人在人群簇拥下,大步跨入厅内。

  走进来的,是一名七旬老者。

  老者一身白土布褂裤,板带束腰,手托一根二尺来长的熟铜烟杆,须、眉、发、无一不白,一副脸色却比四九天气还要阴寒。

  谁?北邙掌门人,银须叟聂敬秋!

  闲人们一齐于门口止步,银须叟精目微扫,立即冷哼一声,大踏步向三小这一席注目走了过来。

  上官英惊疑地道:“这人是谁?”

  上官印及天目神童不及回话,双双一声惊噫,同时长身而起,正要离座上前加以缓冲,灰衣文士已突然冷冷说道:“没有你们的事,都替我坐下。”

  上官印与天目神童互瞥一眼,虽未如言坐下,却也未再有所举动。

  银须叟于五步之外站定,目光在三小身上约略一带,随向灰衣文士冷冷说道:“在下北邙聂敬秋,成全敝派金鹰的,就是尊驾么?”

  灰衣文士淡淡地点了点头道:“是的,没有错。”

  接着也缓缓站起身向远处一名端着一壶酒的店伙喊道:“是我们的酒么?为什么不送过来?”

  店伙一抖一颤地走过来双手将酒壶奉上,灰衣文士伸手接过,同时以空着的左手向前一指,平静地说道:“这边请,这边就是贵派那位金朋友刚才预定的席次。”

  脸一偏,又向三小问道:“我说的没有错吧?”

  三小惑然地点了一下头,灰衣文士又向两眼不住翻滚的银须叟注目缓缓说道:“我可以声明一下,这三人与我并无亲故,等会儿他们也许会自动向你表明身分也说不定,你如不相信,还可以先向店家打听一下。”

  银须叟朝桌上四副端放着的碗筷瞥了一眼,一语不发。

  灰衣文士走上一步,也向桌上打量了一眼,抬脸问道:“贵掌门人在这一席上,应坐那个位置?”

  银须叟哼了一声,仍然没有开口。

  灰衣文士打量着道:“这是散座,照一般情形而论,应以西南为尊,坐这一边,大概不会错的了。”

  灰衣文士这番举动,看在上官印等人眼中,愈来愈觉莫名其妙。

  灰衣文士口中自语着,像要敬银须叟一杯酒似的,随手自西南一边,将那只高脚瓷杯取在手中。

  迎着灯光微微一照,似嫌不洁净,又自另一边取另外一只。

  同样一照之下,双眉一皱,忽又放回。如此这般,四边四只酒杯一一取起又放下,竟无一只合他心意的。

  上官英向上官印轻声说道:“他要酒杯也许另有原因,你那只如果干净,何不给他送去?”

  灰衣文士回头一笑,好似对上官英态度的转变,大感安慰。

  笑容稍展即敛,忽然转脸过去向银须叟注目道:“北邙有三鹰,这里放着的,也是四副碗筷,另外二鹰呢?”

  语气中,似乎透着一种急于得到回答的迫切之意。

  银须叟顿了一顿,这才哼着冷冷说道:“凶手虽有主从之分,但那疯婆子血染双手,也应该交出个公道。”

  灰衣文士哦道:“追疯婆子去了?”

  接着注目又问道:“另外二鹰叫什么名字?”

  银须叟这次只哼了一声,却没有回答,上官印目瞥天目神童,天目神童轻咳着说道:“二鹰叫银鹰胡俊彦,三鹰叫铁鹰郑东平,刚才死的是首鹰,叫金鹰曹如冰。”

  灰衣文士向空席扫了一瞥,忽然回头向天目神童道:“二鹰与三鹰,二人的武功那一个较高?”

  天目神童望了银须叟一眼,期期答道:“二鹰名分虽在三鹰之上,但据我所知,武功却似乎是三鹰较高。”

  微顿又接道:“就像二鹰也比首鹰较高一样。”

  灰衣文士颇感意外地道:“原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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