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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八


  但仍然说道:“不管你有多少仇人,如何难惹,总之,不待你大仇尽雪,我决不离开你便是!”

  厉胜男一揖到地,道:“我今生看来已是无法报恩,他生变牛变马,也要报你的大恩大德!”

  她这话语意双关,即是说她本来要以身相许,报此大恩,但金世遗既然钟情别人,这恩德今生已是不能相报。金世遗连忙将她扶起,对她的话意佯作不知,轻声说道:“你休要这么说,我以前受了孟神通的伤,还不是你医好的么?好啦,你现在重伤方愈,不可胡思乱想,就在这山洞好好歇一宵吧。咦,你怎的多了一把宝剑?”

  厉胜男刚才作揖之时,长剑触地,铿然作响,金世遗才注意到这不是乔北溟所留下的那把剑。但见宝光隐隐透过剑鞘,大非凡品,更奇怪的是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金世遗大为诧异,所以将她扶起之后,便立刻问她。

  厉胜男笑道:“这是你好朋友的传家之宝物,你就不认得了么?”

  金世遗仔细一看,笑起来道:“原来是唐经天的游龙剑,怪不得似曾相识。你这个玩笑也未免开得太大了!”

  唐经天乃名门正派之后,性格是飘逸之中又带着端庄,与金世遗野马不羁的性格大不相同,更兼以前为着冰川天女的缘故,所以金世遗一向不大欢喜他,心中想道:“唐经天这臭小子,让他受一下折辱也好。只是这么一来,却难免又要多惹麻烦了!”

  要知游龙剑乃是天山派的镇山之宝,唐晓澜又是被公认为武林第一的人物,失掉此剑,对天山派乃是极大的耻辱,不论唐晓澜如何旷达,若然知道此事,也定然要追究的。这种事情,照武林的规矩来说,绝不能一笑置之。所以金世遗才觉得她开的玩笑太过份。

  厉胜男却是丝毫不以为意,说道:“我才不是开玩笑呢!你忘记了我的祖先是乔祖师的弟子,而我自己又曾向乔祖师的遗骸磕过头,答应恪遵他的遗训,做他的隔世传人么?乔祖师的遗训,其中有一条是,要得他武功秘笈的人,为他报当年败在张丹枫剑底之辱,要是张丹枫已死,就找他的后代传人,总之要大大挫败他们,才不负乔祖师在荒岛苦练武功的原意。”

  金世遗笑道:“乔北溟写这遗嘱的时候,最少距今已有二百余年。他大约料想不到,在咱们发现他武功秘笈之时,不但张丹枫的坟墓早已湮没无存,连张丹枫的后人也无从查考了吧?”

  厉胜男道:“不然,张丹枫的后人虽已无从查考,但据我所知,天山派的开山始祖霍天都却是得到张丹枫指点的,也算得是张丹枫的半个传人。我今天取了唐经天的游龙剑,只是稍稍替乔祖师出了当年一口冤气,还不能算了,不过,我目前大仇未报,无暇上天山去找他们的晦气罢了!”

  金世遗吃了一惊,想不到厉胜男竟把乔北溟的遗训如此当真,只听得厉胜男又柔声说道:“世遗,你也是受了乔祖师的恩惠的人,要是你助我报了仇,取回那下半部武功秘笈,咱们都可以练到天下无敌的地步,那时不但要叫天山派臣服,也要天下各家各派都认识乔祖师的无上武功,向咱们低首。这才不负乔祖师在荒岛的苦修,和我厉家三百年来所受的委屈!”

  金世遗苦笑道:“依你所言,咱们岂不是以暴易暴,杀了一个孟神通,却多了两个孟神通?”

  厉胜男道:“孟神通残杀无辜,这才引起武林公愤,咱们练好了乔祖师的全部武功秘笈之后,却可以不杀一人,便令各家各派,心服口服!不瞒你说,在火山岛这几年,我日夜思量的,就是回到中土之后,如何为我厉家一雪沉冤,如何为我厉家重光门户。要怎样才能令到武林臣服,我早已有了周详的计划了。”

  金世遗做梦也想不到厉胜男有此野心,呆了一呆,缓缓说道:“什么计划,我倒想听听。”

  厉胜男眉飞色舞的说道:“比如说,咱们可以在剑法上打败唐晓澜,在内功上战胜痛禅上人和金光大师,如此一来,天下还有何人敢与咱们争锋?”

  金世遗笑道:“你也太小看武林人士了,我早年虽然是出了名的魔头,却也知道武林中讲究的是以德服人,岂能徒恃武力?”

  厉胜男道:“刚才所说的不过是计划的一部分,一时间也说不了这许多,总之,只要你肯依我所言,我自有手段,可以做到不杀一人,而令天下武学之士,甘心诚服!”

  金世遗心道:“不管用什么手段,也只是与孟神通在程度上不同而已。具有这样的野心,总之是要令到武林永无宁日。”

  只听得厉胜男继续说道:“自从乔祖师逃亡海外之后,三百年来,我厉家销声匿迹,不敢再在江湖露面。所以我家世世代代,都要找寻乔祖师的武功秘笈,为的就是要扬眉吐气,重振家声!如今厉家只剩我一个人,我岂可辜负历代祖先的期望!”

  金世遗从未害怕过什么,听了她此番说话,也禁不住心头颤栗,暗自想道:“她自幼承受这般家教,怪不得有如此念头!”

  他知道厉胜男的性格执拗之极,心里想做的事情,不管用什么手段,总要一定做到。一时之间,实是难以打消她的念头,只好说道:“这等大事情,咱们以后慢慢商量,你重伤方愈,不可过度兴奋,还是早些歇息的好。”

  厉胜男软硬兼施,留住了金世遗之后,满怀自信,以为金世遗从此定然对她言听计从,此际听金世遗如此说法,虽然有些不满,但金世遗也没有反驳她,她心想只要金世遗不离开她,总有办法令他俯首贴耳,而且她也实在心力交疲,需要歇息了,便不再言语,抱着满怀希望,沉沉睡去。

  金世遗守护在她的身边,思如潮涌,不知怎的,竟感到寒意直透心头!

  月光从山洞上方的缝隙照进来,厉胜男睡得正酣,樱唇半启,微现笑容,可以想象她正在做着得意的美梦,睡美人本就分外娇媚,月光下沉睡的厉胜男笑靥如花,显得更动人了。

  金世遗这三年来不知曾见过多少次厉胜男的睡容,从无一次有今晚见到的这样可爱,但他对着这样娇媚的睡美人,却又隐隐感到恐惧,这种恐惧之感已经不是今晚才有的了,三年来每当他与厉胜男单独相对的时候,总会感到莫名的恐惧,但这种感觉,却又以今晚最为厉害,令他的目光几乎不敢再去接触厉胜男那梦中的笑容!

  “自从认识她的那一天起,她就一直纠缠着我,像我的影子一样,令我怎样也摆脱不开。她对我是真情恋慕还是别有用心?要我助她取到乔北溟的武功秘笈,助她练成秘笈上的上乘武功,再助她重振家声,称雄天下?”

  金世遗思如潮涌,又不自禁地看了她一眼,她衣裳上还有点点斑斑的血迹,那是她自行震裂经脉之后,所咳出来的鲜血,金世遗不禁又是一阵颤栗,恐惧之中也有几分感动,是啊,即算她别有用心,但却也不能否认,她对自己确是真情一片。

  外面的月亮似是突然被乌云遮着,山洞里漆黑一片,金世遗忽地有一个奇异的感觉,感到自己是被厉胜男拖着,坠向那无底的黑暗的深渊!这剎那间,他不自禁地想起了谷之华来,这两个同样美艳如花的少女却是多么的不同呵!谷之华像是清早的朝阳,即算在她最伤心失意的时候,从她的身上,也令人感到一种向上的希望!感到善良、感到正义、感到宽和!从厉胜男的身上,他只感到偏窄、邪恶和野心!

  “谷之华今日遭遇了这么多的折磨,现在不知在哪里伤心暗泣?呀,难道我这一生就要一直伴着厉胜男,和她一同坠向黑暗的深渊?”

  金世遗想到这里,忽地把心一横,跨过了厉胜男的身子,就想悄悄地离开她。

  然而也就在这一剎那,月光又照了进来,厉胜男忽地转了个身,她脸上的微笑不见了,敢情是在梦中碰到了不如意的事?樱唇紧闭,似是带着几分幽怨,一片哀愁。

  金世遗停下了脚步,心中在自己责备自己:“我说过的话怎能不算?她身负血海深仇,孤苦伶仃,我能忍心让她被孟神通所害而不管吗?呀,我也未免把她想得太过邪恶了,她纵有几分邪气,也是因为自幼承受那般家教,总得假以时日,才能改变过来。我不理她,她岂不是更要走到邪路上去?”

  就这样金世遗欲行还止,一夜无眠,和衣坐在厉胜男的身边,直到天亮!正是:

  情孽牵连难自解,几回欲去又还留。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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