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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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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生死关头,他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吹箫,这不是把性命交到对方手上吗?檀羽冲都吓得跳起来了。 “呜”的一声,箫声响起,车缭五指如钩,距离他的脑门已不到三寸。忽地只觉一股热风迎面吹来,虎口热辣辣的顿时使不出气力,关元穴也忽地一麻,那感觉有几分像是给人点着穴道,又像是给香火灼着一般。但书生的双手还是握着玉箫,连一根小指头都没伸出。 车缭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知他这玉箫古怪,生怕还有什么暗器之类从箫管中吹出来,一抓抓下去?急忙斜身倒纵,书生淡淡说道:“我早说过,这支曲子你是非听不可的!” 车缭斜跃出一丈开外,脚跟刚刚着地,只见那书生已是挡在他的面前。 车缭毕竟是个武学大行家。突然想起一种极为厉害的武功,据说内功练到最高的境界时,可以练成伤人于无形的气,只须吹一口气,就可以克敌制胜。但这种功夫,只是见于传说,从没有听过谁真正练成功的。“难道这酸丁从玉箫中吹出来,就是传说中可以伤人于无形的罡气?” 车缭没有猜错,这书生手中的玉箫乃中一件稀世之宝,用西昆仑的暖玉造成的,名字就叫“暖玉箫”,书生的罡气其实还未练得成功,只是具有几分功力而已。但借助这暖玉箫之力,吹出来的罡气却已是可以伤人的了。不过车缭也非等闲之辈,他的内力受了影响。身体并没受伤,脚跟刚一着地,业已把真气纳入丹田,穴道的疼麻之感,亦已解了。 好在那书生仍是自顾自地吹箫,并未还击。车缭避开正面,立即展开绕身游斗的打法。罡气不从正面袭来,他的内功所受的影响就减轻了许多。 车缭的武功是内外兼修的,不但掌力刚猛,身法也很轻灵。 他避开正面和罡气接触,为的就是想乘暇抵隙,一击得手。 但他展开迅捷的身法和对方游斗,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沾上。 那书生好似闲庭信步,随随便便踏上一步,就恰好避开了他的攻击。 车缭心头一凛,说道:“你这是天罗步法?” 书生说道:“想不到你倒识货。” 天罗步法就像“罡气”一般,是只见之于传说中的一门上乘武功,据说练到最高境界,可以在百万军中来去自如,别人休想碰着他一根汗毛。 这书生虽未练到最高境界,但用来对付车缭的游斗,却已绰绰有余。 车缭的心不由得一沉,心想这书生若真的练成了天罗步法,岂非业已立于不败之地。 但他已是欲罢不能。 那书生仍然没有出手,继续吹箫。 箫声高亢,响遏行云,吹到急处,宛如万马奔腾,千军赴敌! 车缭听得热血沸腾,不知不觉跑得越快越急。挥拳踢足,虽然明知打不中对方,却也在不知不觉之间,越来越是用力,这情形就好像是一个精力过剩的小伙子,做一些无聊的动作,只求发泄一般。 但车缭早已不是毛头小伙子了,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武学大行家。 突然他觉得有点不对了。若还控制不住自己,这样浪费气力下去,不必对方还手,他自己就要倒下。 心头一清醒,他急忙跃出圈子,和那书生保持三丈开外的距离,绕身游斗的打法虽没改变,但只是跟着对方的身形移动了。 书生的箫声忽又一变,从高亢变为低沉,曲调越来越是凄怆,宛如三峡猿啼,鲛人夜泣。 车缭听得心中如坠铅块,跟着节拍,脚步也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旁观者清,褚岩失声叫道:“车大人,你怎么啦?” 车缭瞿然一省,这书生还没出手,他的心灵已受控制,他是情知打不过对方的了。但他可不甘心这是这样莫名其妙地败给对方。 他滴溜溜一个转身,手中倏地多了一把精芒耀目的长刀。 这把刀的形式十分古怪,刀身细长,刀锋薄得透明,刀柄和刀身相比,短得不成比例,若是拿来和普通的钢刀相比,甚至根本不能说是“刀柄”,只是用两块小小的铁片镶嵌在“应该是刀炳”的部位。原来这是一把用百炼精钢打成的“缅刀”——当时铸造刀剑的技术,以缅甸最为优良,品质最佳的宝刀,是当真可以把百炼钢化成绕指柔的,车缭这把缅刀就正是最好的一种,不用之时,他是当成腰带卷在腰间的。 初时他见这书生手中只有一支玉箫,他以金国一等巴图鲁的身份,自是不能倚仗这种宝刀取胜。而且他原来的计划,也只是想把这书生活捉,以求逼出他的口供的,他有大力鹰爪功,以为已是可以稳操胜券了。 此时他已经知道对方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当然是不论什么手段都要使用了。 他把缅刀一抖,倏地变成一把三尺多长的软刀,喝道:“你这些邪门邪道,收起来吧。有本领的和我见个正章。”刀光霍霍,俨如一道银虹盘旋飞舞,转眼之间,已把这书生的身形笼罩在刀光之下,但那书生仍是意态悠闲,自顾自地吹箫,他的天罗步法展开,随意所之,有如行云流水,车缭的缅刀仍是砍他不中。 车缭越发慌了,忽地心中一计,喝道:“老褚,你闲着双手干什么,还不快把那小杂种给我拿下。”只要褚岩帮人把檀羽冲拿来当作人质,那就可以要胁这个书生了。 他以为褚岩一定懂得他的用意的,那知褚岩也不知是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他听了车缭的话,露出一脸愕然的神色,却没有立即动手。 这个时候,书生的一支曲子也恰好奏完了。 他停止吹箫,忽地朗声吟道:“少孤为客早,多难识君迟。”歇了一歇,玉箫朝着檀羽冲一指说道:“冲儿,后面两句你给我念出来!” 他开始朗吟的时候,檀羽冲的脸上已经出非常奇怪的表情,似是又惊又喜。 褚岩更是诧异,心里想道:“这人也是莫名其妙,在刀光笼罩之下,居然还有心念诗?这孩子不过是个仆人的孩子,我从没见过他手中捧过书本,又懂得什么诗书?”那知他心念未已,檀羽冲已经接下去念道:“掩泣空相向,风尘何所期?”书生哈哈大笑,说道:“不错,不错,好孩子,你果然是我的徒弟!” 褚岩又是莫名其妙,不懂因何凭着这两句诗他们才能师徒相认。“这书生一出现的时候,早已说明自己的身份是这孩子的师父了,为何又要他念出两句诗才能确定他是自己的徒弟呢?”他想。 原来这书生在答应檀公直的请求,收他的孙儿做徒弟之时,为了预防有意外的发生,曾留下一把扇子,作为他日师徒相认的信物,扇上题有一首诗,就正是他们现在所念的这首诗。这其中原委,褚岩当然不会知道。 这书生曾经历过无数险恶的风波,误中别人陷阱的事情也曾有过。因此他虽然相信檀羽冲就是他要找的徒弟,但这只是“相信”而已,还必须得到确实的凭据,他才能决定以后的事情怎样去做。 檀羽冲比他还更欢喜,跳起来叫道:“师父,师父,你果然是我的师父!”车缭喝道:“褚岩,你聋了吗?我吩咐你把这小杂种拿下,为何还不动手?” 但此时动手已经迟了。 书生在大笑声中,玉箫倏地挥出! 缅刀与玉箫碰个正着,当的一声,溅起点点火花。玉箫无损,缅刀已有缺口。 车缭大吃一惊,正想收回缅刀,忽觉虎口一麻,缅刀坠地,人也退了下去。书生出手如闪电,他来不及招架。就已给点了穴道。 褚岩见车缭倒下,大吃一惊,连忙跑过去抓檀羽冲,此时他才去抓檀羽冲,已不是为了车缭的缘故,而是为了替自己找“护身符”了。 书生脚尖一挑,把跌在地上那缅刀挑起,缅刀化作一道银虹,向褚岩飞去。 无论如何,他是不能快过飞刀的了。飞刀来势急劲,要躲也来不及。 他心头一凛,闭上眼睛,心中暗叫,我命休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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