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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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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蒙古兵发一声喊,各各跳上坐骑,没命奔逃,只可怜那个军官丢了坐骑,穿着一双羊皮马鞋,跌跌撞撞地跑得十分狼狈。 那年老牧民上前拜谢。张丹枫问道:“他们说甚么太师的命令,究竟是何命令?” 那牧民道:“太师(也先)回国之后,就下了一道命令,说是今冬一律不准迁移,等抽了新兵之后,才准到南边牧马。许多小伙子都给拉去当兵了。我年纪已老,只有一个儿子和这个小妞妞(女儿),若然他被抽去当兵,我和女儿可就没法活啦,因此,才悄悄逃出来,若被查到,就当是早已南迁,还没有知道命令。谁知他们根本不容分辩,就要抢我的女儿。” 张丹枫心道:“也先如此着急抽兵,只怕就要举事,篡夺瓦剌国君的皇位了。” 挂念自己父亲的安全,无暇多问,便想告辞。只见云蕾拉着那个少女的手,忽然问道:“你们是哪里的人?你叫甚么名字?” 眼光中显出欢欣与奇异的神情。 那少女道:“我们是愕罗部落的人,本来是住在唐古拉山南面峡谷的,我名叫姬芝罗——” 云蕾接口道:“姬芝罗.安美!安美姐姐,你好呀!” 那少女给云蕾一口说出她的名字,怔了一怔,看看云蕾面孔,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一般,却又思索不起。张丹枫也好生奇怪,只听得云蕾声音颤抖,急声问首:“那位安芝罗.密云老大娘还在那里吗?” 那少女道:“你是问那位嫁与汉人的老大娘?” 云蕾道:“正是。” 那少女“啊呀”一声,叫道:“你是云,云——” 云蕾道:“我就是云蕾,你记得吗,小时候,我们时时到峡谷去看他们放羊?” 云蕾是七岁之时离开蒙古的,小时候的事情还依稀记得,这少女是她童年时候的朋友,她问的那位安芝罗.密云老大娘正是她的母亲。云蕾的父亲云澄在蒙古埋名隐性之时,娶了胡女为妻,正是和那少女同一部落的人,云澄离开蒙古之时,怕走漏风声,连妻子也没有告诉。 那少女见了儿时的游伴,已成为一位身手非凡的女侠,心中自是欢喜无限,但听得云蕾问起母亲,神气倏又转为哀伤。那老人替女儿答道:“你们那年突然失踪,你母亲日哭夜哭,哭得眼睛都坏了,看东西模糊一片,酋长可怜她,就叫她去帮饲马,现在大约还在酋长家里。酋长还因此说汉人都是靠不住的,宣布从此不准与汉人通婚。” 云蕾听了,嚎啕大哭,张丹枫道:“小兄弟,待我们的事情办妥之后,立刻去找你的母亲。好在伯母尚在人间,如今又知道了她的确讯,这是不幸中之幸呀,还哭甚么呢?” 云蕾睨了张丹枫一眼,悲愤之意,溢于词表,但还是听张丹枫所劝,拭了眼泪,跨马登程。 张丹枫闷闷不乐,很为云蕾母亲的遭遇难过,尤其在想到云蕾母亲之所以至此,追究原因,归根到底,还是由于自己父亲的错误造成,心中更是自咎不安,只有暗中发誓,将来定要设法替父亲赎罪。 一路北行,蒙古兵越来越多遇到,幸在二人马快,一见就绕路而行,蒙古兵就是想盘问也追不上。两日之后,到了瓦剌的京都,张丹枫与云蕾早换了当地牧民的衣裳,当作是进京城来买东西过冬的。 张、云二人在一间中等客店住下,把马匹安顿好后,然后出门,张家相府靠近皇城,前面是十字大街,平时车水马龙,十分热闹,这日却是行人稀少,冷冷清清,张丹枫一踏上这条街,就感到一种异样的气氛,心中暗知不妙。本来穿过大街,就可望见相府,张丹枫临时变计,携了云蕾,从一条小巷绕去,躲在街角一处,只见巍峨的相府之前,有许多卫兵巡逻,而且这些卫兵的面孔,张丹枫一个也认不得,分明不是自己府中的武士。 张丹枫扯了云蕾一下,急忙悄悄溜走,转过几条街,找到一间小小的酒店,张丹枫道:“咱们先祭了五脏庙再说。” 进入酒家,要了一斤卤牛肉,又要两斤蒙古最名贵的酒——香草红莓酒,卤牛肉是蒙古最寻常的食物,那小酒家自然备有,香草红莓酒却没有,张丹枫取出一锭大银,叫酒保到附近的酒铺去买。那酒保见这两个“牧人”出手豪阔,甚是惊异,买回来时,那酒保将酒捧上,正要伸手到腰封里取银子,口中说道:“一斤香草红莓酒要一两四钱银子,两斤是,是——” 张丹枫一摆手道:“不必找了,剩下的钱都赏给你。” 那锭大银,足值十两,两斤香草红莓酒价值不过二两八钱,张丹枫这一赏便是七两二钱,那酒保自是欢喜无限,谢了又谢。店中并无其他客人,酒保更是一直站在张丹枫的旁边侍候。 张丹枫饮了几杯,装做漫不经心地问道:“前面那条大街那间大屋是谁的?” 酒保道:“客官不知道吗?那是右丞相张宗周的相府。” 张丹枫道:“啊,怪不得那么大的气派。相府前面有那么多的卫兵,行人都不敢经过,在那条街做生意的岂不倒霉?” 酒保小声说道:“以前没那么多卫兵的,听说这些卫兵都是太师派去的。” 张丹枫道:“是吗?是不是张丞相得罪了太师,所以太师把他的相邸占了?” 酒保摇摇头道:“这,我们可不知道。但是每天还见相府的下人在卫兵看管下出街市买菜,听说丞相还在府中。” 张丹枫道:“你的消息倒灵。” 那酒保得了赏钱,又给张丹枫一赞,又道:“我们与相府虽隔着一条大街,也算得是邻近的街坊,张丞相每天上早朝时,都要从我们这儿经过的,这几天却没见他上朝。张丞相最欢喜吃羊肝,这几天还是照样的买。” 张丹枫心中稍宽,想道:“原来父亲是给也先软禁了,他既不敢下手杀害,却软禁我父亲作甚?” 消息探明之后,张、云二人回到旅店,张丹枫道:“小兄弟,你到隔邻的旅店去另开一间房子,晚上若没有事情发生,我再去找你同到相府一探。” 云蕾道:“何故要如此布置?” 张丹枫道:“有备无患,你听我的话便是。” 云蕾道:“既然如此,依你便是。今晚我等你来。可是你的家中我是不去的!” 张丹枫知她中心尚有芥蒂,一笑道:“也好,那就以后再说。我再求你一件事,你在附近的大街小巷,偷偷在各处墙脚刻上这些记号。” 将师门约会的暗号说与云蕾,叫她依言行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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