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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掌柜的面色一变,冷笑道:“来往的客人都要挂账,我们喝西北风不成?”

  酒保也帮着吆喝道:“你们二人是不是存心在这里闹事?闹酒、打架、撞人,现在又要白食白喝?不给也成,把衣服脱下来。”

  看热闹的酒客哄堂大笑,都说这两个汉子不对,这两个汉子无奈,只得脱下衣服。酒保道:“这两件大褂不够。”

  伸手把两顶帽子也摘下来,道:“算咱们倒霉了,快滚,快滚!”

  两个汉子光着头,上身只披一件汗衣,在寒风中抱头鼠窜而去。

  云蕾好不痛快,独自又喝了两杯,见那书生仍在喝酒,猛然想起这两个汉子不过是盗党中的低下之人,他们吃了这个哑亏,必然回去告诉盗首,我是不怕,这书生的珠宝却可不保。于是也站了起来,叫道:“掌柜的,结账!”打定主意,想去跟踪这两个盗徒。

  掌柜的见云蕾衣着甚好,像个公子哥儿,满面堆欢,走来说道:“承惠一两二钱。”

  云蕾伸手一摸,她把周健送给她的金银珠宝包在一条手巾之内,一摸竟不见了,不由得大吃一惊,再摸左边的衣袋,刚才偷来的几两银子也不见了。这一惊非同小可,虽然是春寒凛冽,额上的汗珠也急出来的。掌柜的好不怀疑,看云蕾衣服丽都,又不像是没钱的样子,疑惑问道:“你老可是没有散银?元宝金锭都成,小店替你找换,不会骗你的成色。”

  云蕾更是着急,生怕也被脱下衣服,那就要当堂出丑!

  掌柜的见她左摸右摸,面色渐渐不对,冷笑道:“大爷,你怎么啦?”

  那书生忽然摇摇摆摆走了出来,吟道:“四海之内皆朋友,千金散尽还复来。这位小哥的账我会了。”摸出一锭银子,足有十两,抛给掌柜道:“多下的给你!”

  掌柜的喜出望外,连连多谢。

  云蕾面红过耳,低声道谢。

  书生道:“谢什么?我教你一个秘诀,你下一次喝酒时多穿两件衣裳,结账时就不怕了。”酒气扑人,摇摇晃晃,不理云蕾,下楼自去。

  云蕾好生着恼,心道:“好个不知礼貌的狂生,刚才若不是我去救你,只怕你的东西早已被人抢去了。”

  云蕾四面一望,满堂酒客之中,看不出谁是可疑之人,心中纳闷,想不到在这里会碰见如斯妙手,盗徒之事,无心再理,出了酒楼,跨上马背,继续赶路。走出城外,忽见书生那匹白马,也在前面。云蕾心中一动,道:“莫非是这书生不成,可又不像呀!”

  把马一催,赶上前去,刷的一鞭,佯作赶马,鞭梢却打到书生胁下穴道要害之处。

  云蕾这一鞭实是试那书生武功深浅,她鞭梢所指,恰是要害所在,若然书生乃是会家,必定一下闪开;若然是武功更高的,那就可能出手相格。岂料一鞭打去,那书生叫了一声,竟然闪避不开,鞭梢挂上衣裳,好在云蕾暗中收劲,鞭势虽猛,沾衣之时却已无力。饶是如此,那书生也晃了几晃,在马背上踏足不稳,几乎跌下。

  云蕾好生过意不去,道:“失手打了你了,我这里给你赔罪!”

  书生抬眼一望,骇叫道:“吃白食的又来了!你不要以为我有几个钱就来缠我,我的钱是交好朋友的,像你这样喝了人家的又打人家,我可不敢领教呀!”

  云蕾又好气又好笑,道:“你的酒还未醒吗?”

  那书生吟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呀,呀!我不和你喝酒,不和你喝酒!”醉态可掬。

  云蕾给他弄得不知应付,正想扶他,忽见他双腿一夹,那匹白马飞一般地奔跑。云蕾的马是山寨中挑选出来的蒙古战马,竟然追他不上。云蕾心道:“此人不通武艺,这匹马可是非凡佳品啊!”失了银两,闷闷不乐,催马续行。

  走了半日,抬头一望,只见夕阳落山,炊烟四起,想投农家住宿,袋中却又无钱,忽听得马嘶之声,只见前面是一座丛林,林中有一寺观,寺观外有一匹白马正在低头吃草。云蕾道:“咦,原来他也在这里。寺观中的和尚好相与,我不如在这里住宿一宵。”

  在寺观外系好马匹,推门入去,只见那书生在廊下生了堆火,正在那里煨芋头,一见云蕾入来,又吟哦道:“人生无处不逢君。呀,呀!又碰着你了。”

  云蕾瞧他一眼,道:“你的酒醒了?”

  那书生道:“我几时喝醉?我认得出你是食白食的人。”

  云蕾生气道:“你知道什么?有强人在劫你的珠宝!”

  那书生跳起来道:“甚么?强人?这个寺观里和尚也没有一个,强人来了,连壮胆的都没有。好,我不住在这里了。”

  云蕾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去哪里?你一到外面强盗劫你,更是无人打救。有我在这里,百十个强盗也还不在心上。”

  书生张大眼睛,忽然“噗嗤”一笑,道:“你有这样大的本事,为何还要白吃人家的?”

  云蕾道:“我的银子给小偷偷去了。”

  那书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云蕾道:“百十个强盗不放在心上,银子却给小偷偷去。哈哈,你说谎的本事可没有你骗食的本事好!”本似欲走,反又坐了下来,道:“再不听你的谎话,清平世界,哪有这么多强盗小偷?”懒洋洋的又煨芋头。

  云蕾赌气道:“你不信就不信,不要你信!”

  煨焦的芋头,香气一阵阵直扑鼻观,云蕾跑马半日,肚子饥饿,吞了吞口水,却不好意思问那书生要。这寺观是个荒剎,果是没有和尚,哪能找到充饥之物。

  那书生咬了一口芋头,摇头摆脑,自言自语地说道:“黄酒可醉,汾酒亦醉;鱼肉固佳,芋头亦妙。好香呀,好香!”

  云蕾怒看他一眼,别过头去。

  那书生叫道:“喂,吃白食的,给你一个芋头。”扑的将一个烤熟的山芋抛了过来。

  云蕾怒道:“谁吃你的!”吞了吞口水,盘膝坐在地上,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地做起吐纳功夫,好不容易把饥火压下。云蕾的内功乃是玄门正宗,做了功课,只觉通体舒泰。睁开眼睛,只见那书生呼呼熟睡,烤熟的芋头,滚了满地。云蕾伸伸舌头,想伸出手去,忽见那书生转了个身,却又睡去。云蕾赌气道:“我就饿它一晚,也算不了甚么!”

  那书生鼾声如雷,云蕾想睡也睡不着,忽然想道:“这书生衣服华贵,身怀重宝,何以出门不带保镖?又敢在荒山古寺住宿,吃这不值钱的烤芋头?难道他是装作不懂武艺的么?可是又不像是装的呀!”

  悄悄站起,想搜他身了,那书生又转了个身,云蕾想道:“他若惊醒,岂不以为我偷他东西?”

  好生踌躇,上前三步,退后两步。忽听得外面有怪啸之声,云蕾看了书生一眼,见他熟睡如猪,冷笑道:“本来不该理你,瞧你又觉可怜,好,算你好造化,姑娘替你去挡强人。”

  走出寺门,一纵身藏在树上。

  淡月寒星之下,只见两个幪面强人直走过来,一个说道:“你看这匹白马,想必是在此了。”

  一个道:“他若不肯依从,又怎么办?”

  一个道:“说不定只好取他首级了。”

  先头那一个道:“这怎么使得?给他挂点彩那还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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