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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靖想起第三道锦囊中的说话,冲口说道:“那么天佑我朝,这王振一定是个大大的忠臣,只有那个于谦想必是奸臣了。”

  潮音和尚正纵马上来,傍着驴车,听了云靖言语,忽然把碗口大的禅杖往地下一顿,大声说道:“大人错了,这王振是个大大的奸臣,若然他要撞在洒家手上,也要教他吃我一顿禅杖!”

  云靖愕然说道:“什么,他是奸臣?不会,不会吧!若然他是奸臣,胡儿何以又要唆使什么于谦出头,去参劾他。”

  谢天华道:“大人有所不知,这王振的确是个奸宦。”

  云靖诧道:“什么,他是个太监吗?”

  谢天华道:“正是。听说此人原先在故乡蔚州读过书,下过考场,做过县官,后来犯了罪,本当充军,适逢皇帝下诏‘有子者亦准净身入内’,王振遂钻进了皇宫。后来奉派侍奉太子,亦即当今皇上读书,至先帝归天,太子即位,王振遂得任司礼太监,管理内外奏章,于是遂勾结朝臣,擅作威福,巧立名目,苛征暴敛,虽然不过三年,百姓已是恨之入骨。大人此次回去,也要当心。”

  云靖听了,不觉愕然,亦是狐疑满腹。

  谢天华续言道:“那于谦官居兵部侍郎,听说倒是为官清正。”

  云靖听了,默然不语,心中想道:“这两人乃是江湖上的莽夫,所言不足深信,待我回朝之后,再亲自看个明白。”又想道:“兵法有云:虚者实之,实者虚之,纵然这两人所说是实,也定是张宗周布下的圈套,故意叫我相信他的话,其中必定藏有阴谋。”

  驴车上云蕾睡得正酣,云靖望着她苹果般的脸儿,天真无邪,可爱之极。想到他年云蕾长大之后,也要远赴胡边,冲霜冒雪,替自己报仇,不觉叹了口气。但瞬息之间,二十年来嚼雪饮冰,捱饥抵冷种种苦难,又在心头泛起,恨火烧心,盖过了为云蕾怜惜之念。眼望夜空,心潮浪涌,过了些时,不觉迷迷糊糊地和衣睡了。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雁门关上的旌旗,已经可以清楚望见。潮音和尚道:“这是七里铺,离雁门关只有七里了。前面就是雁门关外检查行旅的卫所了。”

  云靖跳了起来,揭开帘幕,问道:“周总兵来了没有?”

  潮音和尚道:“天华师弟已入内通报去了。不曾听说周总兵要来。”

  云靖怔了一怔,忽而失笑,自言自语道:“我也给那个鬼锦囊弄昏了。周总兵怎会知道我今日到来?通报之后,他自然会来迎我。”

  便吩咐停下驴车,在卫所之前等待。卫卒们在城墙内张望着,并无动静。

  且说谢天华为人,胆大心细,先入雁门关通报,便是他的主意。雁门关的总兵周健,谢天华也曾见过几面,深知这位边关守将,不但是云靖的同乡旧友,而且侠骨英风,与江湖豪杰胸襟无二。七里路程转瞬即到,雁门关上了无异状,仍是由前几次带引自己的旗牌官接待入内,谢天华心头一宽,暗笑道:“澹台灭明故布疑阵,装神弄鬼,连我也受他迷惑了。只要周总兵仍镇守此关,有谁敢加害云靖?”

  帐中坐定,旗牌官献上茶来,说道:“总兵大人就要出来了,谢侠士你歇息会儿。”

  谢天华喝了香茶,卸下护身袍甲,正在等待,忽觉头昏眼花,叫声“不好!”连忙拔剑,那旗牌官已抢先一步,将他宝剑夺去,帐外呼呼两声,抛进了两条绊马索,将他绊倒。

  谢天华内功深湛,虽然中了暗算,尚未昏迷,挣扎欲起,却是浑身无力,而且昏昏思睡,眼皮渐渐睁不开来。谢天华默运玄功,与睡魔相抗,迷迷糊糊之中,似已被人扛起,不久又听得关门下锁之声,似是已给人关在一间黑沉沉的屋子里了。

  那碗茶中溶有极厉害的蒙汗药,寻常之人,浅尝即倒,谢天华练过易筋洗髓的功夫,运气相抗,使自己保持着心头的一片清醒。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房门呀呀推开,一个人探头进来,谢天华定睛一瞧,正是雁门关的总兵周健。

  谢天华托地跳起,使尽气力,呼的一掌横扫,向他脑门劈去。周健横肱一架,叫道:“是我!”

  谢天华气力未复,给他一架,跄跄踉踉地倒退数步,一头撞在墙上,怒叫道:“好,知人知面不知心,总兵大人,你用的下三流的暗算手段,用得真到家呀!”

  周健迈前两步,把他手腕一拿,低声叫道:“事情已急,快服下解药,我与你救云大人去。你的宝剑我替你拿回来了,快呀!”

  谢天华惊愕之极,叫道:“甚么?你、你是什么用意?”

  黑室之中,但见周健双眸炯炯,别具威严,低声说道:“我周健是何等之人,你还不知道吗?此际事机已急,有话慢说,你快随我出去。”

  谢天华不由得张开了嘴,吞下了周健塞来的药丸。谢天华心头本就清醒,吞下解药,睡意全消了,接过周健递来的宝剑,跃出门外。

  雁门关外号角长鸣,只见先前那名用蒙汗药偷施暗算的旗牌官拦上前来,高声叫道:“周大人,你可得三思而行,别要自误前程!”

  周健一声不响,突然一跃而起,挥刀一斩,将那旗牌官斩为两截,夺了两骑快马,与谢天华奔出辕门,关外官兵,无人敢挡。

  周健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在马背上扬鞭指道:“他们正在七里铺外厮杀,你我抄小路去!”

  一拨马头,从山边小径驰去,大路上车马奔驰,许多人高声呼喊,叫周总兵回来。周健毫不理睬。

  且说云靖在七里铺的卫所外等了许久,正自生气,忽见路上尘头大起,十几骑快马飞奔而来,不一刻卫所打开,戍守卫所的官长披挂出迎,高声请进。云靖看得清楚,那从雁门关来迎接的十几骑快马,其中并无周健在内,心中十分不快,但仍是夷然自若,手持使节,步入边关。

  卫所内设好座位,只见十六名御林军分成两队,分列在阶下,堂上两名钦差,冠带出迎。云靖顿时欢喜起来,心中想:“原来是圣天子特降天恩,念我二十年守节,竟然派钦差到边关迎接来了。”

  正说得句“云某何功,敢劳钦差远接”,堂上的钦差,面孔一端,忽然间高声喝道:“叛臣云靖,跪下接旨!”

  云靖这一惊非同小可,手持使节,颤声辩道:“云某出使异国,二十年来牧马胡边,尚存此节,自问无罪,不敢接诏!”

  话犹未了,已给两名御林军按倒地上。只听得其中一名钦差,展开诏书,高声读道:

  “罪臣云靖,先帝寄以腹心,遣使瓦剌,而乃不感恩图报,反腼颜事仇,忘其父母之国。今日私自归来,图谋内应,罪无可恕,本应明正典刑,姑念其是前朝旧臣,恩开法外,准其仰药自裁,全尸收殓。钦此。”

  云靖魂不附体,只见一名御林军捧着一只银瓶,内中药水殷红,高声叫道:“罪臣云靖还不谢恩领旨么?”

  云靖只觉脑门上轰的一声,又惊又气又急又怒,忽然一手抓过银瓶,尖声叫道:“给诏书我看,我不信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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