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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铁摩勒笑道:“三叔,你总是喜欢把敌人说得厉害了一些,若非你老人家故意卖个破绽,那姓张的如何近得你的身前?”

  窦令符正色道:“摩勒,像你这样年纪,最容易犯轻敌的毛病。这个毛病不改,将来定吃大亏。须知绿林中的教训是:临敌之际,取胜第一,越快得胜越好,免至多生意外。纵使是狮子搏免,也该用全力。何况咱们不是猛狮,对方亦并非兔子呢。

  “就以那天的情形来说,我身上有白眉钉的毒伤,对方合围之势已成,看得分明,他们是想拖垮咱们,若不是我故意卖个破绽,诱那张忠志上当,只怕还未必容易突围呢。像你那样强攻硬拚的打法,实在危险得很。”

  教训了铁摩勒之后。窦令符回过头来说道:“我恨那张忠志以盗捕盗,同类相残,诱得他近身,立即施展霹雳掌的绝招,一拳打断他的肋骨,但他趁着我的破绽,也居然能够扎我一钩,也算得是强悍的对手了。”

  窦线娘遇:“那八名卫士里面,没有田承嗣和薛嵩在内么?”

  窦令符道:“田薛二人是大将身份,当然不在其中。也许是他们以为有八个人对付我个老头子,足已够了吧。”笑了一笑,又道:“幸喜他们不是怎样看得起我,要是田薛这两位将军亲自出马的话,我元气未复,远远不是他们的对手,只怕今晚已不能和你妹子相见了。”

  窦线娘有点诧异,问道:“三哥,那你刚才说的……”窦令符早知其意,立即把话接下来说道:“你是不明白我刚才何以要先提起这两个人?那天我无缘与这两位将军相会,可是今天晚上,却见着了!”

  段珪璋也不禁吃了一惊,急忙问道:“今天晚上?你是在那里见着他们的?”

  窦令符道:“就在这个村子里,还不到一个时辰。”窦线娘道:“这是怎么回事?”窦令符道:“你别忙,且听我按着次序说下去。”

  窦令符接下去道:“过了凤翔山道,恰好在元旦这天,到了你们的村子,碰上了安禄山的大队人马,正急着要上长安,给他的贵妃娘娘拜年。

  “我老头子是惊弓之鸟,不敢多惹闲事的了。赶紧在山谷口里藏起来,这小子却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他却到谷口去瞧热闹。”

  铁摩勒接着说道:“幸亏我出去瞧热闹,我一瞧就瞧见了姑丈把老羊皮袄蒙着了头,脚不离地,步履安详,却走得甚快,一瞧就瞧出是个具有上乘武功的人。”

  段珪璋心中一凛,想道:“这孩子好厉害的眼光。糟糕,我一时心急,走快了两步,结果给他瞧破,他都能够瞧出我具有上乘武功,安禄山的随从高手,想来也会瞧得出的了。”

  只听得铁摩勒续道:“后来就发生了安禄山的卫士马踏孩子的事,我忍不住把那几个孩子救出来。”

  窦令符笑道:“幸亏他们忙着赶路,没功夫捉拿你。不过,也幸亏你瞧出了姑丈的武功,要不然我还不知道你们就住在这个村子呢!”

  窦令符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摩勒一说,我就猜到是你,摩勒见你走进村头那家人家,我以为便是你们的家。”

  段珪璋道:“那么你们是到过史家的了?”

  窦令符道:“不错,我们正是在史家门口,看见了田承嗣和薛嵩。”

  段珪璋“啊呀”一声叫起来道:“你们有没有进去看?这史家大哥不知如何了?”

  窦令符道:“我还瞧见一个年约四十,白脸无须的书生和他们在一起,谈笑甚欢,这样的情形,我还敢过去吗?”

  段珪璋大大吃惊,忙问:“你可听见他们说些什么?”

  窦令符道:“我和摩勒躲在松树上,那时他们正在跨上马背。我只听见那薛嵩说什么,大哥一定给你官做。后来又隐隐约的听得他们提了两次,段先生,段先生,他们已经放马疾驰,话语听不情楚,似乎他们对这位‘段先生’好生敬慕!”

  段珪璋道:“怪不得你以为那两个家伙是我的朋友,后来怎样?”

  窦令符道:“还有怎样?你那位史大哥和他们走了,我也知道这不是你的家,于是到村中每一家窥探,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你们。”顿了一顿,冷冷说道:“要不我还以为你有几分亲戚的情份,我也不敢来见你了。好吧,我听见的我都说了,不放我走,那就由不得你了!你若是要拿我去给安禄山作见面礼,就请动手吧!”

  “动手”二字,刚从窦令符口中吐出,猛听得段珪璋大叫一声,箭一般地射出门口。窦令符这一惊非同小可,失声叫道:“你、你、你当真……”他只当段珪璋当真去告密,对他不利,急切间无暇思索,也赶忙逃出段家。

  他这句话未曾说完,脚步刚刚跨过门槛,衣角已被窦线娘拉着,只听得窦线娘大叫道:“三哥,你好糊涂!”

  窦令符道:“怎么?”实线娘道:“要是他要对你有所不利,还不会亲自动手吗?岂在这时候还去邀人,难道他不预料到你们也会马上逃走?”

  窦令符的江湖经验比妹子丰富得多,窦线娘所说的道理简单明白,他当然也会想到,只因一时惊惧,故尔失态,如今一想,果然是自己的糊涂,遂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只见铁摩勒正在拔出一柄精光耀目的匕首,对准窦线娘的背心,原来他以为窦线娘不顾兄妹之情,要将他的“三叔”留难,故此准备在必要之时,便与窦线娘拚命。

  窦令符喝道:“摩勒,住手!六妹,你说,你说!你三哥的性命交付给你了!”

  窦线娘笑道:“三哥,不必着慌,听我细说。”剔亮了红烛,将丈夫与安禄山结仇的经过,段史二家的关系,相约逃难的事情……一五一十,详详细细的都对窦令符讲了。

  窦令符与铁摩勒这才完全明白,只听得门外鸡啼,已是五更时分,卧室内那初生的婴孩也啼哭起来,窦线娘的话刚好完毕,笑道:“我该给你喂奶了,这孩子倒乖,一睡就睡到天亮。他也该出来见舅舅了。”

  窦线娘给孩子喂饱了奶,抱他出来,窦令符道:“这孩子骨格清奇,是个学武的好材料。”孩子出来,紧张的气氛冲淡了不少,但每个人心里,仍是忐忑不安。

  忽听得一声长啸,段珪璋的声音朗声吟道:“宝剑欲出鞘,将断佞人头,岂为报小怨,夜半刺私仇,可使寸寸折,不能绕指柔!”弹剑悲啸,宛若龙吟,大踏步走上台阶。

  这时已是阳光微现,但见他须眉怒张,双眼火赤,窦线娘从未见过丈夫这等神态,吓得呆了,她尚未开口,铁摩勒却忽然地抢上前去,大声道:“我错怪了姑丈!”冬、咚、冬,就给段珪璋磕了三个响头。

  段珪璋将铁摩勒扶了起来,仰天说道:“好,你爱憎分明,不愧英雄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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