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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卓一航却恭恭敬敬笑道:“小弟是武当派掌门紫阳道长门下,姓卓名一航,敢问兄台高姓大名,师门宗派。”那人道:“小弟名叫岳鸣珂,咱们先谈大事,后叙师门,这人你们准备怎生发付?”玉罗剎道:“他既是你所擒获,由你作主。”岳鸣珂笑道:“咱们可不必照黑道上的规矩,对这人我所知不多,他是应老贼的同伴吗?”

  玉罗剎越发不悦,原来她虽是女贼,却不高兴别人说她是女贼,岳鸣珂一下子揭穿她所说的是“黑道上的规矩”,不觉犯了她的心病。卓一航道:“正是,他还是太子的侍卫,以前西厂的第一高手呢!”岳鸣珂盯了卓一航一眼,忽然笑道:“卓兄原来就是昨晚在荒郊和他们聚会的人,怪不得这样熟悉他们底蕴。”

  卓一航面上一红,这才知道他原来就是昨晚发声冷笑的怪客。当下说道:“小弟误交匪徒,惭愧之极,那应修阳私通满洲,他也一定是满洲的内应。”郑洪台在地下翻身滚动,玉罗剎忽然一脚向他踹去,原来郑洪台自知不免,正想咬断舌头,那知玉罗剎熟悉江湖路道,鞋尖一勾,顿时把他下颚勾裂,嘴巴张开,不能合拢。

  玉罗剎先不理他,却问卓一航道:“你怎么会知道应修阳私通满洲?”卓一航一阵迟疑,不敢即答。玉罗剎道:“我就是怀疑他私通满洲,所以在这两年中,三次捣他老巢,迫得他要结集党羽,在华山之巅和我决斗。哼,想不到你也是他约来的人。”岳鸣珂双眸炯炯,也尽打量着他。卓一航心想:这误会可真大了,看那玉罗剎虽心狠手辣,倒还能辨黑白,知是非,有些豪气。这姓岳的少年丰神俊朗,正气凛然,必是非常之人。他们既然也约略知道此事根由,而又对我起疑,那就应对他们说个明白。当下将孟武师怎样临终告密、郑洪台怎样结伴同行等等事情说了。玉罗剎这才嫣然笑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要不然你的小命早就完了。”

  玉罗剎问明了卓一航之后,笑吟吟地对郑洪台道:“怎么样,不舒服吗?要不要我替你治它一治?”语声温柔,竟似甚为关切。郑洪台两眼翻白,吓得魂飞天外。玉罗剎提起脚来,又是向他背心轻轻一踹,这一下郑洪台更受不了,祗觉身体内如有千万根利针,在五脏六腑里刺将出来,想断舌自杀,嘴巴又合不拢,玉罗剎道:“怎么样,还不招吗?你嘴虽然不能说话,手指还能动弹,快点将你同党的名字在地上划出来。要不然还有好受的在后头呢!”

  郑洪台身为西厂头目,审讯犯人,什么酷刑都曾用过。却不料天道循环,今日却被玉罗剎审问,身受比一切酷刑都厉害的痛楚,不由得招了出来,用手指头在地上歪歪斜斜的划了好几个名字,玉罗剎问道:“这些人是什么身份?”郑洪台在前面三个名字下注了“宫中卫士”四个字,在后面两个名字下注了“绿林强盗”四个字。玉罗剎喝问道:“还有呢?”郑洪台满头大汗,又写出“没有了”三个字,玉罗剎道:“我不信,还有地方上的督抚和朝中的大臣呢?”郑洪台比划写道:“我实在不知道了。满洲王爷指定要我联络的是这五个人。”

  玉罗剎道:“哼,你想隐瞒?”又在他腰肋处踢了一脚,郑洪台痛得死去活来,在地上翻腾了好一阵子,伸出指头向地上划字,但却是许久许久,都未划得一划,好像是在苦苦思索到底要不要供出谁似的。卓一航不禁说道:“练姑娘,我看他真是不知道了。你用酷刑迫供,祗恐他会胡乱招认,连累了好人。”玉罗剎道:“你怎么知道他是想胡乱划供?”卓一航道:“你不看他的神气,他分明是在心里比较,看那个伙伴和他交情差,就招供谁,练姑娘,我怕看他这个样子,你还是痛痛快快赐他一死吧!”玉罗剎道:“你倒慈心!”但终于飞起一脚,结结实实的向他背心死穴踢去。郑洪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双眼一闭,终于死了。卓一航在玉罗剎耳边轻轻说道:“我不喜欢你这样残暴,更不喜欢你这样喜怒反常!你这样谁敢亲近你呢?”

  玉罗剎怔了一怔,若是旁人说这样的话,她一定动怒,但现在是卓一航说的,她顿如被泼了一瓢冷水,心想:“怪不得人们都怕我,我的脾气果然不好,叫人害怕,自己也没有什么味儿。”低声答道:“谢谢你的良言。”卓一航瞧着郑洪台的尸体,忽然叫道:“不好!”玉罗剎道:“什么不好?”卓一航道:“我与他结伴出京,同赴陕北,他不明不白的死了,太子岂不要追究于我?”岳鸣珂笑道:“这个易办。”拔出佩剑,一剑把郑洪台的头割了下来,放入革囊,说道:“小弟与熊经略乃是世交,熊经略奉旨巡边,有函招小弟去襄助军务。我此次要到京师报到,然后再随熊经略出关。到京师时,我自有办法和太子说明一切。”

  卓一航大喜谢了。正想道别,玉罗剎忽道:“喂,你到底是那一派的高人,我想见识见识你的武艺。”岳鸣珂哈哈笑道:“你恶战之后,休息好了没有?”玉罗剎愠道:“随便可陪你打三五天。”岳鸣珂弹剑笑道:“若不是想见识你的武功,我还不到华山来呢!卓兄,适才你们问我的师门宗派,等会你看这位玉罗剎便知。”卓一航惊道:“好端端的比什么剑?”岳鸣珂道:“棋逢敌手,不免技痒,卓兄,你若没有要事,就瞧瞧我们这局棋吧。”玉罗剎心里暗骂:“好个不知厉害的小子,怎见得你就是我的敌手?”抢到下首,立了一个门户,故意让岳鸣珂占了有利的位置,笑盈盈的举剑平胸,道:“请进招!”

  岳鸣珂与玉罗剎相对而立,全神贯注对方,久久不动,突然间岳鸣珂剑锋一颤,喝道:“留神!”剑尖吐出莹莹寒光,倏的向玉罗剎肩头刺去,玉罗剎长剑一引,剑势分明向左,却突然在半途转个圆圈,剑锋反削向右。岳鸣珂呼的一个转身,宝剑“盘龙疾转”。玉罗剎一剑从他头顶削过,而他的剑招也到得恰是时候,一转过身,剑锋恰对着玉罗剎的胸膛,卓一航骇然震惊,祗见那玉罗剎出手如电,宝剑突然往下一拖,化解了岳鸣珂的来势,剑把一抖,剑身一颤,反刺上来,剑尖抖动,竟然上刺岳鸣珂双目。卓一航又是一惊,不料那岳鸣珂变招快捷,真是难以形容,横剑一推,又把玉罗剎的剑封了出去。卓一航祗听得两人都“噫”了一声,再看时双剑相交,已是争持不下。

  卓一航看得神摇目夺,忽听得岳鸣珂喝声:“去!”玉罗剎身子腾空飞起,然而剑势仍是丝毫未缓,竟然一个“飞鸟投林”,连人带剑,凌空下击,岳鸣珂一招“举火撩天”,两柄剑互相激荡,玉罗剎借这剑尖一颤之力,整个身子翻了过来,宝剑疾如风发,刷刷几剑,直刺岳鸣珂后心,这那里像是比剑,简直比刚才在七绝阵中的恶战,还要惊人!

  卓一航正想上前化解,那岳鸣珂反手一剑,挡个正着,转过身来,对玉罗剎一连攻了几招。岳鸣珂踏正中宫,沉稳化解,剑剑刺向玉罗剎胸膛,转瞬之间,又扭成了平手局势。玉罗剎剑招怪绝,真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瞻之在左,忽焉在右。时如鹰隼凌空,时如猛虎伏地,时如水蛇游走,时如龙跃深渊。身如流水行云,剑势轻灵翔动。那岳鸣珂兀自不惧,剑法丝毫不乱,逢招拆招,攻如雷霆疾发,守如江海凝光。华山顶上,寒风猎猎,星月无辉,祗见剑气纵横,剑光耀目,两人辗转攻拒,竟然斗了三百来招。卓一航是天下第一剑客的高徒,看了也不禁由衷佩服。这两人剑法的奥妙神奇,看来竟似在武当剑法之上,看了一阵,忽然看出一个道理,不禁连声呼怪。

  这两人剑法,看来绝对不同,但看得久了,却又颇似有相同之处,那岳鸣珂剑法极杂,看来有峨嵋派、有嵩阳派、有少林派的,还有自己武当派的,所用的都是各派剑法中最精妙的招数,但却都稍加变化,而所变化的又似比原来的剑招还要佳妙。卓一航这一看得益不少,这是后话。而那玉罗剎的剑法,也好像是博采各家,但每一招都和正常的剑法相反,例如华山派中的“金鵰展翅”,剑势应是自左至右,平展开来,而在她手中,却是自右至左。又如武当派中的“无常夺命”一招,剑势应自上而下,刺向下盘,在她手中,却是自下而上,刺向中盘。

  那岳鸣珂应对她的剑招,起初还是以另外的招数化解,例如玉罗剎用武当派的“无常夺命”,他就用雪山派的“明驼千里”,避招进招。到后来竟是用她本来模拟的招数来破她的招数,例如她把“金鵰展翅”一招,反转方向来使,他也就用正宗的“金鵰展翅”那招,却略加变化,来挡她的剑招。而且尤其奇怪的是玉罗剎每使一招,他都好像预先知道似的,待她一剑刺来,他就恰恰用到她所模拟的那原来招数应敌。因此两人虽然斗得极烈,却是相持不下。正看得出神,忽又听得岳鸣珂喝声:“去!”玉罗剎又飘身退出数丈,正想回身再斗,岳鸣珂叫道:“再斗无益,你的师父现在那里?她所藏的剑谱是不是都传给你了?你赶快对她说,天都居士等她相会。”

  玉罗剎倏然收剑,说道:“你的师娘在三年前已去世了!”岳鸣珂大吃一惊,宝剑扬空一劈,叫道:“是谁把她害死的?”玉罗剎道:“她自己走火入魔,撒手西去,与人无尤。”岳鸣珂道:“她的遗体和剑谱呢?”玉罗剎道:“在黄龙洞后洞的石室中,你搬开后洞那两块屏风似的岩石,就找到了。我奉她遗命,在她死后三年的忌日,已将她的死讯,告知了貞乾道长,本想托貞乾道长转告令师,你既来了,就自己去找吧!”

  岳鸣珂道:“请你带引。”玉罗剎冷笑一声道:“并肩高手,不能同在一地,十年后我再找你比剑!”向卓一航扬了扬手,展开绝顶轻功,竟自下山去了。岳鸣珂叹道:“玉罗剎的脾气与我师娘真个相似!”卓一航道:“她武功真高,祗是太骄傲了!”岳鸣珂忽道:“黄龙洞不知坐落何方,华山五峰,却到那里去找?”卓一航道:“我知道。”带岳鸣珂从玉女峰转到云台峰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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