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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第二十九回 塞外兴波 奸徒困侠士 宫中对掌 侠丐斗神僧

  唐经天一眼瞥去,认得这两个白教喇嘛正是法王座下的护法大弟子,也就是那年来抢夺金本巴瓶的人,心中奇道:“俄马登其实在暗中也和法王作对,法王却派这两个大弟子来作什么?”忽见土司的队伍两边分开,一个藏族少女,穿着一身青色的猎装,骑着一匹聪花马,泼喇喇地飞奔而来,藏军中的官员大至“涅巴”,小至“戈什”(注:当于伍长)都在道旁肃立致敬。萧青峰道:“这是土司的女儿!”土司的女儿纵马飞奔,一边叫道:“俄马登,俄马登!”

  俄马登回头说道:“桑壁伊江玛古修你来做什么?回去,回去!”桑壁伊是土司女儿的名字,江玛古修是尊称(相当于汉语中的“高贵的小姐”)。桑壁伊柳眉一竖,喝道:“俄马登,你在和谁说话,我叫你回去!”俄马登哈哈笑道:“我是奉了法王之命,又得你母样的允可来的,你的父亲被女贼所刺,死不瞑目,正在泉下等待他的仇人,我就是来替你父亲抓仇人的呵!”桑壁伊头发蓬乱,香汗淋漓,显见心中焦急之极,但被俄马登这么一说,急切间竟无言以对,俄马登已跟着那两个白教喇嘛到宣慰使衙门外面喊话了。

  那两个白教喇嘛在白象上竖起九环锡杖,锡杖上挂着一个八角形的用珍珠镶成的轮子,这是代表法王的法物,用藏语高声道:“活佛使者来见大清本布。(本布即大人之意)。”萧青峰道:“开不开门?”陈定基略一迟疑,道:“开门!”

  陈定基开门接纳,引那两个白教喇嘛与俄马登、桑壁伊四人到客厅坐定,唐经天充作陈定基的随员,戎装佩剑,陪坐一旁。陈定基向那两个白教喇嘛奉献哈达,请过香茶之后,恭问来意,为首的那个白教喇嘛道:“活佛不忍兵连祸结,愿作调停,现在土司的部下都说令郎陈天宇是女贼的同党,是刺杀土司的同谋,请本布将令郎交与活佛,再作调处。”

  陈定基大吃一惊,料不到俄马登竟请得活佛出头,向他提出这个要求,他年过半百,只有这一个儿子,如何肯送出去?正待说话,土司的女儿却抢着说道:“我父亲是沁布藩王的女儿刺死的,刺客已自杀死了,不该牵连到陈天宇。若说天宇以前曾救那个刺客,那么要他到我家中,为我父亲守灵七日也就够了。”土司的女儿是陈天宇名义上的未婚妻,知道陈天宇若落在俄马登手中,那就凶多吉少了,因此不惜瞒着母亲,飞骑来救。

  陈定基大喜说道:“到底是桑壁伊江玛古修明白道理。就这么办吧,你们退兵之后,我叫小儿替土司守灵去。”

  俄马登冷笑道:“萨迦宗的事情,有你母亲和我主持,还未轮到你管呢。我再说一遍,我是奉了法王和你母亲之命来的,你还未听清楚么?”若在土司生前,俄马登对他的女儿自不敢有半点违拗,但如今土司已死,大权都已落到俄马登手中,他一旦反颜相向,桑壁伊气得说不出话来,而且俄马登口口声声说是为他父亲报仇,又有活佛和她母亲的意旨,桑壁伊更没有反驳的余地。

  俄马登不再理睬桑壁伊,转过一副面孔,又堆着奸猾的笑容对陈定基道:“本布,请你以大局为重,还是叫令郎跟我们走吧。”陈定基道:“这,这——”俄马登道:“你们汉人说得好,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儿子当年有胆在土司家中飞刀劈果,救走这个女贼,如今就没有胆量跟我们走吗?”

  忽听得一阵清脆的笑声从后堂传出,一个青年缓缓走出,陈定基失声叫道:“宇儿,你——”话未说完,忽然张口结舌,像碰到什么怪异之事似的,但听得这少年哈哈笑道:“俄马登,你说得对,好汉做事一身当,我正想去见法王,请他评评理,好吧,咱们现在就走!”

  陈定基惊惶迷惑,这剎那间,几乎呆若木鸡,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少年,这少年穿的正是陈天宇的服饰,连面貌也有几分相似,只是说话的神态与声音,轻佻之极,却和陈天宇的稳重沉厚大不相同。

  陈定基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斜眼一瞥,只见唐经天面上也露出怪异的神情,忽然向他打了一个眼色,冲着那少年叫道:“天宇兄,你的病还没好呵,怎么去得?”那少年冷笑道:“我的病可不要你担心,再说,就是我没有病,这位俄马登大涅巴也不能让我活呵,大涅巴,我拼着一身剐出来了,你怎么还不走呵!”陈定基奇怪万分,听他们的对答,这少年似乎与唐经天相识,而且有心来救他的儿子的,可是不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也从来未听儿子说过有这样的朋友。

  陈定基迷惑不解,唐经天比他还要惊奇。这少年不是旁人,正是他所要寻访的金世遗!金世遗轻功超卓,又善于易容变貌,他偷进府衙,换上陈天宇的衣裳,假扮成陈天宇的样子,这些都不是难事,但他为什么要如此做呢?唐经天又想道:“照吕四娘所说,他不能活三十六天,现在屈指一算,已三十天,但何以看他面色,却又一如常人,并无内魔扰体之象?”唐经天可没有料想得到,金世遗早得过他的姨母冯琳用密宗的内功相助,将他的危险期又延长了三十六天。

  桑壁伊见“陈天宇”出来,初时也吓了一跳,听听他的说话,登时面上也现出奇异的光辉。

  白教喇嘛缓缓起立,对陈定基合什谢道:“有扰了。”面上露出歉然之色,想把假扮陈天宇的金世遗带走,原来白教法王的四大弟子对陈定基都颇有好感,而对俄马登却有说不出的厌恶,只因俄马登挟持达赖班禅的两位代表,以驱逐白教作为要挟,白教法王为了想在西藏重立根基,这才不得不应俄马登的请求。其实白教法王倒并不存心与陈定基父子为难。

  俄马登像桑壁伊一样,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金世遗,忽地走上一步,冷冷说道:“你是谁?”金世遗双眼一翻,道:“你是谁?”俄马登道:“我是萨迦的大涅巴俄马登,谁不知道?”金世遗道:“我是你萨迦土司的女婿陈天宇,谁不知道?而今土司已死,我是你的半个主人,你敢对我无礼?”俄马登喝道:“你这混账小子,敢来冒充,你找死么?”金世遗大笑道:“我是冒充?天下之间,那有当面冒充是别人丈夫的道理?”

  白教喇嘛看着桑壁伊,桑壁伊颤声说道:“天宇呀,俄马登不怀好意,你不去也罢。”她这话一说,无疑承认了此人便是陈天宇了。原来桑壁伊也早看出了这人是假冒陈天宇,但她实不愿真的陈天宇去死,所以只好含羞带愧,承认金世遗是她的未婚夫。

  这两个白教喇嘛一想,天下间确是没有冒认丈夫之理,而这一去明是送死,天下又哪有这样的傻人,肯冒充别人去送死?便道:“我看他是真的,涅巴不必多疑。”俄马登冷笑道:“陈天宇我见过不知多少次,咄,你真的是陈天宇,陈天宇的武功可很不错呵!”蓦然伸手一抓,金世遗笑道:“多承夸奖。”肩头轻轻一撞,俄马登跌个四脚朝天,周身骨骼都隐隐作痛,爬了一会子才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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