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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冰川天女愠道:“好吧,我欺负了你的侄孙,你就来惩戒我吧。”

  她心高气傲,明知难敌,却傲然进招,那中年妇人笑道:“你这样美丽的姑娘,我爱惜还来不及呢,怎舍得惩戒你?”

  忽然伸手在冰川天女的面上摸了一把,冰川天女明明见她伸手,却是躲闪不开,冰川天女怎耐得她如此戏弄,心头火起,剑法一展,疾似飘风,连连施展杀手!

  那中年妇人笑道:“真是恼了我么?”又在她的头上摸了一下、冰川天女迫着她的身形,唰唰唰连刺数剑,那中年妇人又笑道:“你这把剑倒真是件宝贝,可惜现在是寒天,要是夏日,带着这把宝剑,连扇子也用不着,怪不得我的女儿想借来玩。给我瞧瞧,看是什么做的?”

  冰川天女心中一凛,急忙把冰魄寒光剑舞得泼水不进,心中想道:“看你如何抢我的宝剑?”又想道:“可惜腾不出手来,要不然一连奉送她十粒冰魄神弹,看她吃不吃得消?”

  陡然间忽觉一股香风沁入鼻观,只听得“铮”的一声,那妇人双指一弹,冰魄寒光剑竟然脱手飞出。那妇人一把抄着,接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瞧了又瞧,笑道:“这回真是难倒我了,是什么做的我也不知道!”

  冰川天女又惊又怒,扑上前去抢夺,那妇人笑道:“用不着这样着急,我不要你的!”

  骤然将剑柄一伸。忽然将她的手腕托着,道:“让我再瞧一瞧,呀,真是如花似玉,我见犹怜。这个媒人我做定了!”

  在她在面上又摸了一把,骤的双手一松,笑声犹自在草原之上回旋,人影却已奔出数里之外。

  冰川天女抬头看时,武氏兄弟和那少女也不见了,原来他们当那中年妇人和冰川天女戏耍之时,先自走了,冰川天女却没留神。这时遥望那中年妇人的背影在草原上冉冉消失,冰川天女不由得叹了口气,心道:“我父母费尽心血,创了这套中西合璧的剑法,以为可以天下无敌,哪知连这个妇人也斗不过。呀呀,我父亲的心愿只怕难以达到了。”

  她哪知道这个妇人武功之高,辈份之尊,在武林中仅仅是有限的三两个人可以与之相比!

  冰川天女心头郁结,她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戏弄,怎样也咽不下这口气,但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没精打彩地回去。走了半个时辰,抬头一望,只见一个冰轮。高悬天际,正是午夜时分,月光分外清明,在大漠之中,周围数里之内的景物都隐约可见。那两座帐幕,搭在山边,目标更显,冰川天女一眼望去,只见唐经天那座帐幕的外面,有着两条黑影,似是一男一女,男的自是唐经天无疑,那女的身材却不似她的侍女,冰川天女好不惊奇,再跑里许,定睛一瞧,看清楚了,原来却是适才和她交手的那个少女!

  唐经天这晚在帐幕之中,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脑海中不住的泛起冰川天女的影子,那似喜还嗔的神情,那闪烁不定、有如草原夜星的眼睛,令人眩惑的说话。冰川天女的身世之谜是揭开了,可是她为什么一听人提起天山,就有一种讨厌的神色呢?她自己也知道,她本来也属于天山一派──她是桂仲明的孙女儿呵,可是她为什么对于天山一派,总有一种“见外”的心情?这个谜唐经天怎么也猜不透。

  大漠上夜风呼啸,唐经天想起下山之时父母的嘱咐,叫他去找寻桂华生伯伯的下落,而今他已找到了桂华生的女儿,可是她却不愿跟自己到天山去见她父亲以前的朋友,这又是为了什么呢?唐经天想来想去,甚为苦恼。如果换是别人,唐经天一定要问个水落石出,偏偏冰川天女又是那么高傲,一副好像是与生俱来的高傲!那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尊贵的神情,使得别人不敢向她多问半句!

  唐经天既是疑惑,又有点不安,有点反感,这复杂的情绪,在他的心头打结。蓦然间他心头一荡:为什么自从认识了冰川天女之后,就老是这样的情绪不宁?这剎那间,他脑海中又泛起另一个少女的影子,这少女比冰川天女还小一岁,是他的表妹李沁梅,是和他从小玩到大的。可是对于沁梅,他却只是觉得她淘气好玩而已。为什么对沁梅又没有那样的心情?唐经天想到这儿,自己也莫名其妙!或者更毋宁说是:他已经窥察到自己心底的秘密了,可是下意识却不愿说出来。

  外面风刮得更大了,风声中隐隐传来了一阵“呜呜”的声音,时断时续,忽高忽低,唐经天心中一凛,想道:“这不是那两个尼泊尔武士的兵刃所发出的声音吗?”

  唐经天不比冰川天女,他有父母,有叔伯辈的武林名宿,所以虽然和冰川天女差不多年纪,见闻之广,却远非冰川天女可比,他知道尼泊尔有一种月牙弯刀,上半截刀柄镂空,迎风有声,他在日喀则的客店曾见过那个尼泊尔武士使这种刀,后来在抢夺金瓶之时又曾见过。在日喀则时,天上没有刮风,纵有微风,也被墙壁挡住,所以虽然挥动之时,也发出声音,却并不刺耳;在抢夺金瓶之时,那是在千军马万之中,这“呜呜”之声在声音的海洋中更分辨不出。如今在大漠草原之上,夜风掠过,声传甚远,唐经天一听就听了出来。

  唐经天好生奇怪,这两个尼泊尔武士为何还留在中国?他走出帐幕、跳上篷顶,张目一望,只见冰川天女的背影,正在向西北方奔去,快捷如电,眨眼不见。唐经天本想跟着追踪,但心念一转,却又停住。

  唐经天想的是:这两个尼泊尔武士是冰川天女的国人,他们对冰川天女敬若神明,冰川天女一去,有什么事情她自能解决。而且不知他们之间有什么秘密,若然自己也追踪跟去,只恐冰川天女以为自己好管闲事,甚或会怪自己越俎代庖。这样一想,就停止追踪,改向冰川天女的帐幕走去。

  帐幕外闪出一条人影,却是冰宫的侍女幽萍。月光下只见幽萍面上略显张皇的神色,抢先问道:“咦,是唐相公吗?这么晚了,为什么还出来?”

  唐经天道:“你听到那呜呜的声音吗?”

  幽萍道:“听到的,我猜这不过是沙漠中的怪鸟啼声罢了。”

  唐经天笑了一笑,道:“你的公主呢?”

  幽萍道:“她连日奔波,早已熟睡了。我听到你的脚步声,不知是什么人,所以出来查看。你快回去。吵醒了她,她又要不高兴了。”

  唐经天微微一笑,道声“打扰”,回到自己的帐幕,心中想道:“冰川天女果然不愿自己知道。”

  他虽然明知冰川天女不会有甚危险,可是冰川天女离开了她的帐幕,总叫他放心不下,更无法安睡了。唐经天索性点燃了西藏族人常备的大牛油烛,坐在帐幕之中呆守。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得帐幕外轻微的声息,有人在外面弹了几下,唐经天跳起来道:“你回来了吗?”

  心中正是奇怪,冰川天女既不愿让他知道,为何又找自己?帐幕一揭,只听得一个稔熟的声音笑道:“唐哥哥,你想念着谁呵?”

  唐经天怔了一怔,随即笑道:“哼,原来是你这小鬼头!”

  这少女瞇着眼睛,在烛光映照之下,一脸淘气的样子。可不正是自己的表妹,李治和冯琳的女儿李沁梅。

  李沁梅道:“大武小武说得不错,有了她就一定有你,他们猜你的帐篷就在附近,果然一找便找到了。喂,你赶快求我,你所想念的人,现在如何,我可知道!”

  唐经天又好气又好笑,却也急于要知道冰川天女的消息,轻轻地打了她一下,道:“怎么?你见到谁来了?”

  李沁梅道:“怎么?你有了新的朋友,就欺负我了!我偏不说。”

  唐经天道:“好啦,我的小表妹,我向你赔礼了,行不行,快说!”

  李沁梅笑了一笑道,“我和她打了一架,果然厉害,凶得很呢!我看你也不是她的对手,你可得小心,准备将来捱打。”

  李沁梅一股劲地向唐经天取笑,唐经天可无心说笑,急忙问道:“怎么,你和她交了手了,她呢?”

  李沁梅道:“我妈妈现在正和她玩耍呢,你知道我妈妈的性子,怎知道她要玩到几时?”

  唐经天更是惊奇,又问道:“那么武家兄弟呢?”

  李沁梅道:“我那两个宝贝侄儿说你袒护那个‘妖女’,不愿见你了,其实嘛,我知道他们是因为给那‘妖女’打败,自己难为情,所以不敢见你。喂,她叫什么名字?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女子,大武小武叫她做‘妖女’,真是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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