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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李沁梅道:“大武小武说得不错,有了她就一定有你,他们猜你的帐篷就在附近,果然一找便找到了。喂,你赶快求我,你所想念的人,现在如何,我可知道!”唐经天又好气又好笑,却也急于要知道冰川天女的消息,轻轻地打了她一下,道:“怎么?你见到谁来了?”李沁梅道:“怎么?你有了新的朋友,就欺负我了!我偏不说。”

  唐经天道:“好啦,我的小表妹,我向你赔礼了,行不行,快说!”李沁梅笑了一笑道,“我和她打了一架,果然厉害,凶得很呢!我看你也不是她的对手,你可得小心,准备将来捱打。”李沁梅一股劲地向唐经天取笑,唐经天可无心说笑,急忙问道:“怎么,你和她交了手了,她呢?”

  李沁梅道:“我妈妈现在正和她玩耍呢,你知道我妈妈的性子,怎知道她要玩到几时?”唐经天更是惊奇,又问道:“那么武家兄弟呢?”李沁梅道:“我那两个宝贝侄儿说你袒护那个‘妖女’,不愿见你了,其实嘛,我知道他们是因为给那‘妖女’打败,自己难为情,所以不敢见你。喂,她叫什么名字?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女子,大武小武叫她做‘妖女’,真是不该。”

  唐经天哪有心情和她说笑,只是搓着手走来走去,口中不住说道:“姨妈和她动手?这怎么好?这怎么好?”李沁梅笑道:“我妈又不是要杀她,你急什么?妈也说她长得美丽,所以只是和她玩玩呢。”唐经天心道:“呀,你哪里知道,对她岂能戏弄,你认真和她厮斗,将她打伤了也比戏弄她好。”心中颇怪姨妈越老越不正经,一生都是那么爱和人开玩笑。他却忘了,他小时喜欢姨妈更甚于喜爱母亲。

  原来冯琳和唐经天的母亲冯瑛是孪生姐妹;两人的性格却正好相反,冯瑛庄重之极,冯琳却淘气非常,俗语云:“江山易改,品性难移。”这股脾气,竟然老亦依然。李沁梅的祖母是武琼瑶,武琼瑶是白发魔女的关门弟子,故此李沁梅既精通白发魔女的剑法,又从母亲处学会许多外派的武功;她的空中扑击之技,就是冯琳当年从八昏神魔萨天刺那儿学来的。冯琳不但将全身本领都传给女儿,连性格也传了给她。

  李沁梅见表兄着急,越发得意,笑道:“谁叫她欺负大武小武,你不见他们那狼狈的样儿,那才真气人呢!她将剑尖贴着他们的背心,又不下手,只是戏弄,就像狸猫戏弄鼠子一般,我们看不过眼啦!我妈要给他们出一口气,非加倍戏弄她不可。喂,喂,你还没有告诉我呢,她叫什么名字?”唐经天道:“唉。你还问呢,都是自己人。她叫桂冰娥:和你祖母同辈的桂仲明就是她的祖父。你们将她戏弄,姨父一定责怪。”李沁梅伸伸舌头道:“你打算告我么?”忽而扮了个鬼脸道:“我才不怕,我怕我爹爹,我爹爹怕我妈妈,我妈妈又怕我。你呀,你告也告不了。”

  唐经天拿她真没办法,心中想道:“姨妈要和她开玩笑,那是谁也阻止不来,将来再慢慢开解她吧。姨妈和小辈最合得来,她将来若知道了我姨妈的性格,也会欢喜她的。”心中自己开解,定了定神,问道:“你们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李沁梅娇声一笑,骈起双指,对准他的额角戳了一下,笑道:“表哥,你真是昏了头啦。连你自己父亲三年一次的开座考拳都忘了吗?”原来他的父亲唐晓澜乃是天山各派的领袖,定下规矩,每三年一次招集天山的后辈,考他们的武功本事,以定奖惩,并加以指点,这叫做小聚集:每十年一次还有个大聚集,以前就不只在回疆西藏的后辈要来,即远在各地的同辈,凡属与天山七剑有渊源的都要来,即如川西的冒川生,湖北的石广生等都要来的。今年恰好是三年一次的“小聚集”之期,唐经天去年下山之时,得他父亲特别准许,若无别事,自当赶回,若是找寻桂华生伯伯,路途遥远,也可以作为缺席,准不参加,所以唐经天一时没有想起来。

  而今唐经天虽然想起,却仍是有所不明,问道:“我父亲开座考学,和你们来到这儿又有什么关系?”李沁梅道:“你没有听姨父说过吗?我祖母的师姐飞红巾老前辈当年在南疆哈萨克部落,传授过酋长呼克济夫妇的几手武功;那位首长的夫人叫孟曼丽斯,死了还不过十年、我小时候还见过她来探我的祖母呢。后来我祖母死了,她也老得不能走动了,这才没来。”唐经天道:“这个孟曼丽斯死了: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说你们要到阎罗王那里找她吗?”

  李沁梅啐了一口道:“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唐经天笑道:“我是真糊涂。”那当然是和她开开玩笑,李沁梅却认真的说道,“孟曼丽斯死了,她还有子孙呀!本来孟曼丽斯只不过跟飞红巾老前辈学了几手功夫,也没有师徒名份,算不上是天山派的,但她孙儿近年知道姨父每三年有一次开座讲学,除了较考后辈弟子之外,还指点到后辈的武功,所以他们也想来。我母亲看在我死去的祖母份上,准了他们,又怕他们年轻小辈,不知所在,上不了天山,所以特地来接他们,其实嘛,也是我母亲久静思动,想下山玩玩,我呀,我总是喜欢跟我母亲的,所以也就来啦。听说过了这个沙漠,南边就是哈萨克人的聚居之地了,是么?”

  唐经天道:“是呀。回疆地方,姨妈比我熟得多,何必问我!”李沁梅笑道:“我走这沙漠也走得厌烦了,我就怕母亲是哄我的,所以问你一问。”停了一停,继续说道:“在大沙漠边缘,我们遇见了大武小武,他说要追踪两个人,我们反正要穿过沙漠,就和他一同走,想不到今晚就遇见那个什么什么桂冰娥,哈,也就是你呀你想念的那个人。”

  唐经天道:“那两个尼泊尔武士呢?”李沁梅道:“什么尼泊尔武士?”唐经天道:“就是大武小武追踪的那两个人呀。”李沁梅道:“我没有见着。他们小孩子闹着玩,我才懒得管呢!”唐经天噗嗤一笑,李沁梅道:“笑什么?哼,也许那两个尼泊尔武士给大武小武杀了,所以你的冰娥姐姐才那么生气。我妈说过,外国的武士到中国来多半不怀好意,杀伤一两个也算不了什么一回事。”

  唐经天心中焦急,走出帐幕,望了又望,道:“怎么还没回来?”李沁梅道:“我妈作弄她还未够呢,”唐经天道:“姨妈等会来么?”李沁梅微微一笑,突然伏到唐经天肩上,在他耳边悄悄说道:“我妈说要给你做媒,她今晚作弄了你未来的新娘子,怕你们两个生气,她不来啦。她叫我对你说,叫你带了新娘子回天山去。既然她也是自己人,那就更该去啦。”唐经天道:“胡说。”李沁梅一本正经的道:“一点也不胡说,你到了这儿,还不回去。难道当真是只顾伴她,连姨父姨母你也不回去见见么?”唐经天心中一动,举起手作状打她,李沁梅又笑又嚷,忽见一个白衣人影,突然来到面前。

  李沁梅笑声一停,“咦”了一声道:“你回来得好快呵!”唐经天陪着笑脸,迎上前去。冰川天女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突然扭头便走,她本来对李沁梅颇有好感,此际见了她和唐经天这样亲热,居然还嫌自己“回来得快”,心中不知怎的,颇有一种酸溜溜的味道,更兼受了她母亲的戏弄,气愤难平,竟然不理唐经天的呼唤,头也不回,自回帐幕。

  李沁梅伸伸舌尖,道:“好大的脾气,唐哥哥,我惹恼你的冰娥姐姐了,我可不敢再留啦。”唐经天对这个小表妹实是毫无办法,啼笑皆非,李沁梅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过头道:“记着,带你的新娘子给我们兄弟见见,今次是在慕士塔格山的驼峰聚集,你母亲替你父亲讲学呢,机会真是再好也不过了!”像银铃一般的笑声飘荡夜空,李沁梅边笑边跑,转瞬间便不见了。

  唐经天一片茫然,慢慢地走向冰川天女的帐幕,只见帐中烛光已灭,依稀似听得啜泣之声,唐经天叫了一声:“冰娥姐姐”,没有回答,叫了两声,也没回答,在她的帐篷外弹了几下,也没回答,不过啜泣之声却没有了。旷野沉寂,夜风还在呼啸。唐经天道:“何苦来呢!”呆呆地站在冰川天女的帐篷外面,遥望星辰,心中思如潮涌。

  突然间一个念头在心上升起,想道:“小表妹虽是说笑,但带冰娥回去见见父母也好。我父亲和几位前辈都想念华生伯伯,见了她的女儿也定然欢喜。”但随即想道:“冰娥一听我说要去天山就不欢喜,我姨妈又戏弄了她,她更不愿去了,怎好说得?”手指偶然一触,触着龙灵矫送还给他的那块汉玉,唐经天禁不住又想道:“冰娥要去见他的伯父,也不迟在这几个月的工夫,先到天山一行,倒是两全其美,既免我父母挂心,又可问那龙三先生的来历。但怎能说得动她?”想来想去,忽地心生一计,这时长夜将逝,快将是拂晓的时分了。

  唐经天想出办法,精神抖擞,索性再不回去睡觉,就在冰川天女的帐幕前面徘徊漫步。眼见星月西沉,朝阳升起,大漠之上,寒气顿消,帐幕一揭、幽萍走了出来,见唐经天还在,大是惊奇,唐经天急忙上前问好,正待说话,幽萍道:“公主说,不用你陪她了,她自己会走。”唐经天怔了一怔,想不到冰川天女如此任性,自己想了半夜想出的妙计竟是白费心机,不由得呆若木鸡,迫切之间,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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