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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李麻子迅速的又牵过两匹马,眼看盛畹拖着赵岫云首级发辫,认镫上马追着王氏背后飞驰而去。

  好个李麻子,他拍着手,喃喃的自语道:“好,这就好了,一个都不会死,人只是一股气,拐个弯泄了气,谁也都不肯死……”

  李大庆道:“阿哥,倒是你怎么办?大人火气很大,说不得真会拿你定罪,你还是上药王庙去暂住,我们二少奶她会保护你的。”

  麻子道:“兄弟,你以为大人真会杀我?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难道我麻子一片忠心还不够朋友?”

  李大庆道:“滑稽,你跟大人论起朋友来了!”

  麻子道:“一样,一样,在性情中人眼光里,朋友、奴才都一样的,你相信不相信?我如果让人害死,他也会拚命为我复仇的!”

  李大庆道:“傻瓜,你别太拿得稳,还是赶快回去吧!”

  麻子道:“忙什么,我来看看贼人是不是全死光了!”

  大庆道:“算了吧,那能还有活的呢?”

  边说,边去牵马。

  麻子兀自赶在背后道:“兄弟,你想大人是神还是人?他的身体一定是铁打铜烧的,人那能不怕刀,就说大象吧,也不能那么厚皮……”

  大庆道:“你把大人比上畜牲了,我不跟你说了!”

  说着,上马便走。

  麻子大笑,回头望着满地死人道:“少陪啦!你们还会作恶害人么?”

  一边说,一边笑,一边紧追两步,跃上李大庆马背,两个人合骑着回去了。

  璧人领着五十名滇勇,鞭马疾驰,赶到湖边恰好天亮。

  看湖上浮尸断流,贼舟焚毁殆尽,余烬未熄,官兵业已大获全胜。

  中军集结百十乘号楼船,刀枪林立,旌旗招展,当中帅舰船头上卓竖着那一面飞虎大旗,飒飒迎风,军容十分威武。

  忽然钲钹齐鸣,三军鼓噪,港汊轻舟争出,炮响连天!

  原来马副将明辉高坐舷楼,望见璧人整旅凯旋,暗里扯起信号,约齐了大小将弁,湖滨恭迎。

  璧人赶紧下马屏立,静候马副将等来舟靠岸,上前一一握手,互相称贺。

  恰在这时候,石岐西贾得贵也赶来了,见面自是另有一篇话说。

  璧人陪着岐西莅舟登舰,沐浴更衣,立即鸣炮升帐,听取各将领报捷,手不停挥!亲自予以登记,并加慰劳。

  然后又下了几道札子,分发办理善后事宜。

  明辉岐西两旁侍立,眼看他下笔文辞畅晓,出言恩威并济,彼此相顾惊服。

  最后传李麻子,岐西急忙伏在他耳朵上说了几句话。璧人微笑点头,于是下帐休息,时光却已过午了。

  各将领各忙善后,纷纷告辞返防。

  马副将一夜劳神,究竟年领稍长,精神不济,他也睡觉去了。

  舱里清静下来,璧人教人传话备酒,款待岐西贾得贵,谈起酣斗赵岫云一番情形,主仆流泪离席,再拜称谢。

  是夜,璧人随着岐西莅临药王庙,盛畹就药王神前设下南枝灵位,将岫云首级上供。

  璧人临走,要把首级带回号令,盛畹痛哭不允,坚要留作一生纪念,璧人只得罢了。

  这首级从此一直保留下,整个骷髅随在盛畹身边当为玩物。

  璧人回船酣眠忘晓,李总督忽然赍旨亲临。

  璧人接旨谢恩,传鼓陪同李总督升帐会审俘贼王霸。当场呈验赵岫云叛逆证据,伪制衣冠,旗帜印信告示等件。

  李总督汗流浃背,担心滥保非人,不免参革。

  璧人倒着实安慰他,说好会衔出奏,互相关垂,李总督大喜回辕。

  第二天一早,璧人袖带奏稿回拜李总督,当天晚上就把折子拜出了。

  二十天以后,诏旨璧人回师廷见,马明辉升了参将,李总督幸保头皮,大家不免又有一番庆贺盛会。

  璧人军中布署就绪,定日回师,一面派李大庆李麻子护送王氏盛畹先行北上。

  原意要盛畹奉母回去真定县石家安居,盛畹一味别扭,偏要跟随入京,而且坚执把李大庆留下服伺璧人。

  姑娘这一闹脾气,谁也都拗不过,于是璧人拿出他历年在云贵征苗所积赏赐金银,请她到京自行置屋觅居。

  这办法岐西却不赞成,他说石家有的是钱,石家人自然应该花石家的钱,说他这一趟出来就带有廿万两银子,原是预备打官司使用,现在还都没花掉,盛畹既然要在京里居住,率性让他带贾得贵陪她母女一同走,帮她料理一切较为妥当。

  当时这样决定下来,岐西盛畹王氏贾得贵和李麻子,一行五个人先行起站走了。

  说起来做官的全靠运气,你说璧人纵使赵岫云作恶,从而迫他叛变,从而假公济私决斗复仇,拿办的上谕还没有到达,李总督方面也没有具文,一夜工夫屠杀三千余人,天地为之变色。

  这种作风,在专制时代,真是说错就错。

  而且道光皇帝在有清一代算是最呆板的老古董,他有时精明,有时昏昧。

  璧人回师廷见,吉凶祸福就在呼吸之间。

  好在他一心想殉友取义,“死”一字决不在乎,所以他在廷见时候,能够从容敷说,不亢不卑,一篇奏对,大称朕怀,居然给他一个不次拔擢,真除步军统领,不独吴淞不必赴任,转眼竟成极品宠臣。

  这步军统领就是所谓九门提督哪!威权显赫,迥非凡流,也可说是稀奇的际遇了。

  官家在极端赏识顾盼之下,详细查问他家庭状况,还要为他作媒。

  璧人再拜恳辞,声容遽变,官家谅他必有隐衷,就也不忍强勉。璧人接着乞假省墓,蒙恩准假半年。

  在没有出京以前,他一直住在潘桂芳公馆,连日忙于应酬,虽然十分想念盛畹岐西,总没有机会和他们见面。

  原来盛畹早日到京,她在北城铁狮子胡同买了一座很好的房屋,连购置家具也花了好几万银子。

  而且谁也不知她安着什么心,独个儿还去过马大人胡同找浣青姑娘。可是浣青前几个月又让杭州查老太太派人接去了。

  盛畹一片热肠,满腔美意,扑了空找不到人,非常失望。

  忽然听说璧人拒绝皇上赐婚,即日请假衣锦荣归,她灵机一动,晚上便怂恿岐西上一趟潘公馆,教他好歹把璧人请来一叙。

  当然璧人不会不来啦,来了她就说要跟他同去济南省墓,也就是璧人父母的墓。

  璧人以为不合道理,劝她不必跋涉。

  盛畹力争,说南枝是璧人的兄弟,兄弟的媳妇祭扫伯婆的坟墓有什么不该?话只是这样说,心里却还有更合理的主见,不过人前不能直讲罢了。

  当时说得激烈,她率性也要岐西一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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