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郎红浣 > 古瑟哀弦 | 上页 下页


  这会见南枝和浣青菊人都混得熟了,很随便的交谈起来。

  菊人本来是会酒的,她一看南枝喝酒姿势,就知道他有很好的量。

  古农嗜酒若命,但并不十分高明,他拚了南枝几杯,人已是虚飘飘的荡漾起来了。菊人怕他醉了呕吐麻烦,便截口道:“凭你这沟壑的量,不是人家河海的敌手,还是让我来陪表弟几杯罢。”说完,真的喊人拿了一对绿玉的酒斗来了。

  聪明的人,事事都是有意思的,菊人接过酒斗来,她斟了一个满递给南枝,又斟了一个八分,先强着浣青和南枝对饮。拍着手看住老太太笑一笑,老太太点头会意。

  浣青的心中也有点明白是菊人作弄自己,扭转头看着别的桌子上。只有南枝是糊里糊涂照着杯看浣青红着脸喝下那半斗酒。菊人要过斗来、她一边喝酒,一边把南枝看个仔细。

  看他生得长眉丰颊,皓齿明眸,一张脸白里泛红,吹弹得破,心里不住的纳罕。再一看浣青时,只见她一对眼珠子只管停在南枝脸上,又自暗暗好笑。

  看看又喝了几巡酒,菊人就表弟长,表弟短,叫得震天价响。

  一会儿,她忽然又记起盛畹来,她笑着对南枝说道:“表弟,看你这一个酒量,这里就只有一个人是你的劲敌,可惜她跑到孤山看梅去了。不然今天把她请来,你就不能够这样从容啦!”浣青也笑道:“真的,盛畹回来时,我们请她和表哥对一对,看到底是谁会被醉倒?”老太太道:“表哥是客,你拿得准盛畹肯过来么?”说完,又切切实实的把浣青盯了一眼。浣青姑娘听了,看看南枝,便不作声。

  菊人笑道:“盛畹这个人素净中带着英爽,她就不会那样扭扭捏捏的装模作样,只怕浣妹妹不愿意,如果浣妹妹真的愿意,我担保请得她来。”说着,看了浣青,又看了南枝,不经意的举起斗儿,呷了一口酒。

  浣姑娘脸上一红,作色笑道:“嫂嫂,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请盛畹喝酒,怎么有我的愿意和不愿意?”菊人看浣青真的有些生气,便转着语意笑道:“你不用生气,说了你自然明白,我说你愿意出钱排酒,我才出力请客呀。”姑娘回头回波一笑,伸手掠发。

  玉屏站在老太太背后忽然笑着插口道:“少奶奶,我刚才听表少爷说也学过武功的。华家姑娘来了,他们两位喝完酒比一比剑,不更好玩么。”玉屏这句话,引起了南枝的注意,他一闪两目,静听着她们说话。

  这时菊人和浣青纳罕地争着看南枝,停疑不语。

  老太太回头便骂玉屏道:“你这小鬼懂得什么比剑,不要你多话!”

  古农拍着手大笑道:“这可够我乐呢,平日我央求盛畹舞一回剑给我看,还应许她做一篇舞剑行,她总是懒洋洋地不理,现在有了对手,也许她有兴趣了,真是活该有我的眼福了!”老太太道:“你别乐得太可以了,比剑是有几分危险的事,谁担得起责任,教你表弟去冒险?”南枝笑道:“姑妈,比剑倒是没什么危险的,不过这个华家姑娘倒底是什么人呢?”老太太道:“她是我们的紧邻,家里只有母女两人,从京里移居到这里的,她的家世我们都不明白,也许是不太正当吧!”菊人笑道:“妈妈说这样话,我就不服气。别的虽然不知道,只看她母女两人的气派,也是正正当当的。”老太太道:“你不服气,你说你见过几个女儿家学武功的?她那模样儿就怪似卖解的呢。她是你的什么人,你尽提到她干么?”菊人看老太太真的有些不喜欢,就不敢再往下说了。

  南枝却去央告着浣姑娘道:“妹妹,你告诉我这位姑娘到底像那一种人,会的是什么样武艺,长得好不好,有多少年纪了?”浣姑娘把头一摇阖上眼皮说道:“她么?”

  说着略一迟疑,闪开水汪汪的一对眼珠子,盯了南枝两眼才又笑道:“她长得可真是一个美人胎子,所有美的成份她都占住了,未说便笑的,怪可人的样子。但有时候又冷静得和冰霜一样。她这人就不喜欢华丽,家常打扮总是布衣椎髻,不施脂粉,不爱打扮。她和我们的嫂嫂站在一块,是很有意思的,一个像浓桃艳李,一个像幽兰秀蕙。年纪是十八岁,会什么武艺,我就不明白了,也不曾看见她挥过拳腿,可只是有一天她在花园里,双手推倒一块石牌。那石头有八尺来长,两尺宽润,下半截深陷在土中,大约非有千百斤气力是拔不动它的看她就十分从容不吃力。还有一次看见过她用小小的石片,掷下老槐树上一个老鸦子来。这两桩事我看了惊服得不得了,她还说是小玩艺儿,谈不上是武功呢?”浣姑娘歇了一歇,又接着说道:“她家里有两柄长剑,晶莹夺目,冷气袭人,她有天拔出鞘儿,有意放我眼前一晃,惊得我毛发皆竖。她还有几双鞋,底儿夹着铁片子,问她干什么用的,她只是含笑不说。她和我很好,她的身世我也晓得很清楚,但她不许我告诉第二个人,最奇怪还是她有一种很不好的脾气……”浣青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不说。

  南枝楞着两眼看住她,催着说道:“妹妹,说下去罢,到底她有什么样不好的脾气?”浣姑娘掩着口说道:“我倒不曾看见过像你这样急的。我问你,你只管寻根究底,是什么意思?”甫枝被浣青这一问,不知道怎样却弄得面红耳赤起来,他讪讪说:“我因为听说她会武功……”菊人接着笑道:“因为她是个美貌的姑娘!”

  说着拊掌大笑,声如银铃。

  这一下把南枝说得十分不好意思,低下头喝酒。

  浣姑娘笑道:“我告诉你罢,她的坏脾气就是不欢喜男人,她说男人好比是燎原的火,决堤的水,真是不好惹的东西呢。”说完,又是一阵的笑。

  古农看南枝羞涩不自在,便笑道:“喝酒吧,别人的事不用管它啦!”

  说着又力促大家喝过几巡酒,时候也就不早了。

  第一个老太太先自撑持不住,但又不放心南枝和浣青,怕他酒过量了会生病,一叠声催着盛饭来。老太太坐着看大家都吃了两口,命人撤去了席,把南枝和浣青两个带到自己屋里闲谈去了。□□

  □□南枝留在查家,不觉已是几天,渐渐的和浣青有些意思,谈笑嘲谑,都无避忌,老太太眼看这一对粉装玉琢的人儿,承欢膝下,感情一天深似一天,心里十分快乐,暗暗就计算替他们牵合姻缘,背地和菊人商量两次。菊人却以为不必操之太急,如果一下子便说穿了,还怕两人要闹起避嫌,那就反而不自在了。老太太想想觉得有理,一时也就不提这事了。

  看看又是几天,浣青提议要请南枝到西湖去游玩。

  只要是浣姑娘出的主意,老太太从没有不赞成的。就教古农和菊人陪着他们俩一块同上西湖来。由查家到西湖,不过是一刹那的工夫。

  □□这一大早,大家坐上轿子,沿着湖边一直抬到断桥。

  南枝问轿夫,知道是去孤山的一条正路,便教停住了轿,四个人步行向着孤山慢慢地走上去。紧紧的北风,迎面吹来,两对男女偎傍着说说笑笑,倒也忘记了寒冷,却只是地下的雪花,倒有些教人立脚不稳。在这个情形之下,南枝不时的便要扶持着浣姑娘走路。

  一路上看了许多梅花,但都呈着衰残景象。看过平湖秋月,玩了赵公祠和财神殿,便上了放鹤亭。这地方的梅花,却还不十分零落,周围的环绕着,风起处飞红满地,香沁心脾,大家心上都觉得有些诗意。菊人促狭的离开浣青远远地站着,看浣青一手攀着一枝梅花,一手掠着额前的短发,笑吟吟的和南枝说话。这一对玉貌珠颜的璧人,衬着那花天雪地,真是如一幅的图画,直看得菊人暗暗的点头赞叹。离开了放鹤亭,走到巢居阁再为流连一下,转上冯小青的坟墓。在这里浣姑娘又问了南枝许多关于小青的故事。大家踏着满地琼瑶,走上西冷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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