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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耸耸肩,屈无忌道:“我看仇老弟另有打算……”重重一哼,凌重道:“在眼前的光景来说,最正确的打算也就是唯一的打算,便只有尽早干掉对方,其余的全是扯蛋!”笑笑,屈无忌道:“我想么该如何断处,仇老弟已经胸有成竹了……”凌重悻悻的道:“他的胸里有什么‘成竹’?他胸里有一堆棉花才对,软塌塌的一点扎实劲道也没有!”屈无忌道:“凌兄,你也别急,总之,我们一切以仇老弟的意思行事便是,他错不了,对他我颇有信心!”凌重右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道:“你两个全是‘宝一对’,混账成双,老屈,我看你着了伙忍小子的迷了,奶奶的,他可是给了什么迷魂药你吃?把你制得这般死心塌地的?”微微一笑,屈无忌不以为忤的道:“仇老弟什么迷魂药也没给我吃,凌兄,这是一种了解,从了解便产生了信任,如此而已!”凌重嘀咕着:“两个疯子……”

  现在,仇忍与岑鹤之斗,业已超过百招了。岑鹤神色狰狞,切齿欲碎,行动在猛辣中更透着强烈的凶悍,他招招式式,全是向着仇忍的要害进袭,起落回环,半步余地也不为对方留下!而仇忍的主要动作只是防守,或者以守为攻,或是以攻为守,尚未向岑鹤展开实际的压力,因此,他的处境便显得有些艰辛——一个要在搏斗中手下留情的人,往往需要费上极大的周折,如果他的对手所采取的方式更与他相反的话,这种“宽恕”的拚战就会越加吃力了……当然,岑鹤是不领情的,他从开始便不领情,他是全心全意想制仇忍于死地,他连一点犹豫也不会有——只要被他抓着机会。这样的情形,缩在廊端门边的固盈盈如何看不出来?她此刻的痛楚,乃是无可言喻的,她怔怔的注视着她的丈夫——自泪的晶幕中,她甚至怀疑,那会是她的夫婿么?平素恁般温存,恁般体贴,恁般明理又恁般爽朗的丈夫,怎的会突然变成眼前这副形状?眼前这副凶恶狰狞有如厉鬼的形状?那仍是他的眉,仍是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嘴,一切都是原来的模样,但为什么这时看来却觉如此的邪异,如此的暴戾,又如此的狠毒?是什么改变了他原来的气质,会是什么?

  薄薄的一层泪水在晃动、在波颤,偶而扭曲了岑鹤的形象,在那形象扭曲的一剎,固盈盈宛似看到了一个恶魔般的化身!于是,她不禁簌簌抖个不停,全身冰寒,连流循体内的血液也宛似凝固了,天啊……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嫁的是谁?骤然……岑鹤贴地掠间的身形左斜,单环暴起,在仇忍的侧旋中,右环抖出连串的弧光涌卷,仇忍飞跃五尺,双脚挥壁倒射而出。好似岑鹤早已预料到对方在以这样的攻击下会有这样的反应,他蓦然双环互击,两臂飞旋,顿时光弧流映,蓝电四射,在充斥楼廊的劲力锐气尖啸中,他整个人长虹般直掠而出,周身晶芒迸溅,刃环绕闪!固盈盈悲呼如泣,凄厉的叫:“鹤哥,不……”这一招是岑鹤搏敌夺命的绝学——“飞月取魁”!凌重怪叫:“好免崽子……”

  陡然间,仇忍的双腕展现出绚烁眩目的缤纷异彩,就好像千百颗五颜六色的星星在他身前闪耀,而这片晶莹绚灿的彩星又猝然飞转流旋起来——随着仇忍的身形,像一层云,一条匹练,一阵风那样狂绕急旋着,彩芒映泄,落英点点,猛的迎上了岑鹤的攻击!紧密的叮当撞声回荡着人耳,只见彩星迸散,回绕飞舞,而蓝影骤敛,蓝芒四泄,两条人影各自翻跃落地!仇忍的头发微见零乱,白色的衣袍上也有三四处破裂,但是,他却完好无损,并没有受伤!脸色铁青泛白的岑鹤便站在他妻子面前,他除了脸上神色显示着有极端的愤怒、惊恐、怨恨之外,身上却连丝毫不妥处也没有,他甚至比起仇忍来整齐完好得多!但是,他的表情却是惊怒莫名的!

  这样的表情并不足怪,因为,就在他的额门中间,有一团指甲盖大小的圆形痕印,这块小小的痕印,呈现出淡淡的浅红色;微微向内凹陷,与周遭的皮肤略有点不同,稍一注意,即可查觉。当然,这个痕记不是岑鹤原来就有的,这是——被仇忍印上去的,用他“认命圈”上某一颗突凸的宝石印上去的!仇忍的出手非常有分寸,力道也用得适可,所以只给岑鹤印上了这么一个记号而并没有伤着他。这是一个明明白白的警告,谁也看得出来,只要仇忍要岑鹤的性命,刚才岑鹤脑门子上的这一下,他大可不必这样恰到好处,他有绝对的把握可以将岑鹤的脑浆也砸出来!在如此急速、强劲、又短促的接触中,在双方身形与兵刃的飞快闪动里,仇忍却能够这样收发如心的展露这一手,他那份功力那份修为,确已是到达几乎登峰造极的境界了。

  一声激动的、惊魂甫定的呼喊出自固盈盈口中,她满面泪水的哭着扑向岑鹤,但是,岑鹤却一把将他妻子推跌倒地,红着眼厉吼:“滚开,不要沾着我!都是你这贱人影响了我的斗志,挫辱了我的尊严,全是你,全是你!”半撑在地下,固盈盈哭喊着:“鹤哥……你不要怪我……鹤哥……我也是为你好……我祈求的只是彼此间的祥和,祈求良心的平静……”岑鹤咆哮道:“闭口,你给我闭嘴,什么他娘的祥和?狗屁的良心,你简直吃里扒外,出卖你的丈夫,你这死不要脸的贱妇,你丢死了人!”固盈盈悲泣着摇头:“你知道我不是这样……鹤哥……你知道我不会出卖你、背弃你……我只是求你不要仇视我的恩人,不要向一个曾经善待我的好人使用暴力……我求你的是为你的妻子留一条路走,保持一点最低限度的情谊……他不望报恩,但至少我不能任由我的丈夫将恩作仇……”

  岑鹤切齿道:“好,好,现在你该满意了?你该庆幸了?你的丈夫叫人打败啦,叫人因为你的要求而留下性命了;人家在可怜我,施舍我啊……多么值得骄傲,一个男子汉,居然由于老婆的低三下四而遭到敌人的宽恕,我岑鹤多露脸啊,有这么一个懂得以眼泪为她丈夫乞命的老婆……”固盈盈泣不成声,痛苦的以手掩脸:“你不要这样说,鹤哥……我……绝不是……这个意思……”岑鹤狂吼:“臭贱妇,你敢践踏我的自尊,我就要折磨你一辈子,我会叫你生不如死!”猛然,“生不如死”这四个字宛如焦雷般震得仇忍全身摇晃,头晕目眩,他的面颊肌肉痉挛,双目中光芒漓漓,似血般凝视着岑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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