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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南宫羽挺挺胸膛。

  道:“这是当然,就拿我来说吧,生平最痛恨的事莫过于淫行读德、违纲乱常,姓鹿的早先假若被我堵上,包他死得还要快!”

  毒魄笑道:“南宫羽替天行道的精神乃是无庸置疑的。”

  深深的看着毒魄。

  危蓉道:“毒魄,我要为上次的事件向你道歉——”

  毒魄道:“我不曾记恨于贤妹,因为我的仇家并非二位,冤有头、债有主,谁欠了我的,我自会找谁——说到抱歉,应该是我,‘盘龙四棍’的四条命,我实在觉得十分遗憾。”

  危蓉轻叹一声:“过去的事,也就不用再提了……”

  毒魄道:“但是,令尊与令兄,大概不会这么想。”

  危蓉扬起脸庞。

  正色道:“我说的话自有分寸,毒魄,我爹和我哥哥,向来尊重我的意见!”

  点点头,毒魄道:“可以想象得到,危姑娘。”

  不知怎的,危蓉觉得面颊有些发烫。

  她讪讪的道:“你的意思,指我天性泼辣?”

  毒魄道:“不,这叫倔强,第一次和你见面,我就知道你是个禀性刚烈的女孩。”

  危蓉垂下颈项。

  轻声道:“也不知你这是褒是贬?不过有件事我倒很清楚——那次石堤上见面,你对我的印象必定不佳,因为我一直逼你动手……”

  毒魄啜一口酒。

  道:“没有什么。浪荡江湖这些年,我碰过态度比你犹要恶劣的。”

  危蓉笑了,笑靥绽现里,她忽然问道:“毒魄,你能不能告诉我,狄水柔狄姑娘,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

  这时,南宫羽刚吞下块白切肉,听到危蓉有此一间,差点就把肉块梗在喉咙里,他默不作声,只瞧着毒魄待怎生回答。

  略略沉吟了一下。

  毒魄道:“狄姑娘的情形很好,我敢说,她这一生来、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快乐过。”

  危蓉紧接着问:“她人呢?人在哪里?”

  毒魄道:“你不用担心,狄姑娘正住在一个非常安全、景致也十分幽美的地方,有专人服侍,生活起居丰裕无缺,最主要的,是她情绪开朗,精神愉快,说老实话,如果便要她回去,大概她也不想口去……”

  危蓉眨着眼,不解的问:“这话怎么讲?”

  毒魄从容的道:“女人从其终生,追求的不外是一个家、一个男人挚真的爱,然后,她的整个心灵便有了寄托,感情也有了依归,如果狄姑娘已经得到了这些,或者预见将要得到,她为什么轻言放弃?既然不想放弃,就没有必要再回去。”

  危蓉谨慎的道:“毒魄,难道你就是那个男人?”

  毒魄微微一哂:“我不是。”

  危蓉蹙着眉道:“你不是?但人可是你劫去的呀,设若你并非为了自己的理由劫掳狄水柔,莫不成是替别个什么人抢了她?”

  毒魄道:“我只能说到这里,其余的,你就要靠联想了。”

  危蓉老老实实的道:“这桩事的内容不简单,有点不大合情理,至少表面上的状况和事实就难以对拢,我怀疑其中别有隐讳,可能牵扯到你的什么人,这就不易去联想了……”

  旁边,南宫羽开口道:“危姑娘,听毒魄说,你之所以如此关切狄姑娘,原因是你哥哥对她有情?”

  危蓉坦然道:“不错,我哥哥对她痴得很。”

  南宫羽道:“狄姑娘对令兄的观感又是如何?”

  未言之前,危蓉先是叹了口气:“似乎不大热衷,平平淡淡的从来没有过肯定的表示,但我哥哥又不肯死心……”

  毒魄道:“有机会还是劝劝令兄,死了心也罢,危姑娘,这段情缘他搭不上。”

  危蓉不大高兴的道:“你就这么瞧不起人,把我哥哥看扁了?”

  毒魄耸耸肩。

  道:“我是一番好意,劝令兄长痛不如短痛,想开想透去过就算,因为狄姑娘已经名花有主了,令兄又何苦自寻烦恼?”

  僵默了片歇,危蓉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毒魄摇头道:“我不能说,但我告诉你的都是实情。”

  南宫羽亦神色慎重的道:“毒魄讲的全不错,危姑娘,我可以替他证明。”

  危蓉涩涩的一笑:“看来我哥哥是没有什么指望了,前人说得对,自古多情空遗恨,我真怕他要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受不了打击……”

  毒魄提高了声音道:“男子汉,大丈夫,求功求业,何患无妻?危姑娘,叫令兄别这么没出息!”

  危蓉打起精神道:“劝我当然会劝,如何消受就全在他了,毒魄,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些,早知道,总比晚知道的好!”

  顿了顿,她又怀疑的道:“可是……毒魄,‘鬼王旗’那边,你又准备怎么交待?”

  用手抹了把脸。

  毒魄缓缓的道:“这是两码事,对‘鬼王旗’没什么好交待的。”

  危蓉怔怔的道:“问题在于狄水柔,如果‘鬼王旗’的人安抚不下,她夹在中间该多难为?”

  南宫羽又是赞许、又是感叹的道:“危姑娘真是思想细致、考虑周详,各方面的立场都顾到了!不幸的是,事情的演变非但出乎姑娘你的预料,也大大出乎我们的预料,明白的说,如今形势已整个逆转,纰漏出大了,毒魄与‘鬼王旗’之间,绝对不会善了,我的意思是,双方仇恨之深,业已不共戴天,这段梁子如铁铸山,解不开、化不了,慢说是狄姑娘,只怕任何人也难以罢手!”

  危蓉吃惊的道:“真有这么严重?那,那狄水柔怎么办?”

  毒魄接上来道:“她什么也不用办,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情况已恶劣到这个地步,当然我们亦不会告诉她,免得她心理上承受负担,她要做的,仅是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体贴温柔的陪伴某一个人,外面所有的风雨骇浪,自有我们肩抗!”

  危蓉吃力的道:“你是说……你是说,要和‘鬼王旗’拼斗到底?”

  毒魄重重的道:“正是,血债血偿,不死不休!”

  慑于毒魄的那股狠酷之气,危蓉一时间竟滞窒无语,她感觉得出来,毒魄已经心若铁石,意志如钢,任什么也摇动不了,尤其恁般融于形色,溢于眸底的仇恨激情,凝成的不止像一把火,更似一柄利刃——穿心透骨的利刃!

  南宫羽慢腾腾的道:“所以,毒魄刚才业已表示过了,‘鬼王旗’与狄姑娘调是两码子事,危姑娘,你到现在虽然仍不十分明白,但大概的意念总有一点了吧?”

  危蓉呐呐的道:“真可怕……我几乎可以想见那种惨怖的景况,老天,‘鬼王旗’、和毒魄……”

  南宫羽补充道:“还有我,‘七巧枪’南宫羽。”

  危蓉定定的瞪着南宫羽,好一阵子之后,才问出一句话来:“你同‘鬼王旗’之间也有仇恨?”

  南宫羽笑道:“我和他们没有仇恨,我甚至不认识‘鬼王旗’其中的任何一个人,但这有什么差别呢?毒魄与他们结下梁子,就同我和他们结下了梁子一样……”

  做了一次深呼吸,危蓉故做轻松的道:“没有想到,毒魄也有这种过命的好朋友……”

  毒魄不以为忤的道:“连秦桧生平还有三个好朋友呢。”

  危蓉忽然低下头来,幽幽的道:“我很抱歉,毒魄,你这件事我帮不上忙,一点也帮不上……”

  毒魄平视危蓉,道:“我并没有要求你帮忙,你也没有义务要帮我的忙,因此,何须抱歉?”

  危蓉双手互握于胸前,模样透着由衷的愧疚:“承你不记旧隙,以德报怨,于淫魔手下保全了我的贞操,而当你正要历险犯难、面对强敌的时候,我却不能效命伸援,毒魄,我深深觉得亏欠了你,但无论如何要请你谅解,你的仇家乃是我们的挚交世好……”

  毒魄颔首道:“我谅解,同时我对你也绝无丝毫埋怨之心,危姑娘,你有这个想法。我已很感激了!”

  退后一步,危蓉裣衽为礼:“二位,请容我告辞——”

  毒魄与南宫羽站起身来,分别抱拳致意,南宫羽且语重心长的道:“危姑娘,今晚之事,能不说,还是以不说为佳。”

  危蓉表情凝重的道:“我省得,南宫先生,我自会盘算另一套说词。”

  送走了危蓉,毒魄对着满桌的酒菜,竟有一种兴味索然的感觉,再也提不起半点食欲,他仰身倒上短榻,闭着眼,却连自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南宫羽不以毒魄那般的烦乱,他胃口还好得很,重新坐回桌前,依旧开怀喝酒吃肉,咀嚼有声中,他侧过脸来调侃毒魄:“伙计,你是怎么搞得?大姑娘一走,五脏庙也不祭啦?”

  毒魄双臂枕向脑后,闷着声道:“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兀觉得空茫茫的不落实……此与危蓉无干,你不要红口白牙的瞎扯淡,今夜之后,我和她又有什么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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