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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抢了他老婆(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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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隐约觉得,展飞击打自己乃激于一股极大的怨愤。当时他体内寒热交攻,难过之极,展飞这一掌正好打在他膻中穴上。那膻中穴乃人身气海,展飞掌力奇劲,时刻又凑得极巧,一掌击到,刚好将他八阴经脉与八阳经脉中所练成的阴阳劲力打成一片,水乳交融,再无寒息和炎息之分。他内力突然之间增强,以至将展飞震出窗外,他于此全然不知,但觉体内彻骨之寒变成一片清凉,如烤如焙的炎热化成融融阳和,四肢百骸间说不出的舒服,又过半晌,连清凉、暖和之感也已不觉,只全身精力弥漫,忍不住要大叫大喊。当虎猛堂香主邱山风进房之时,他一口喷出了体内郁积的淤血,登时神清气爽,不但体力旺盛,连脑子也加倍灵敏起来。 贝海石等见侍剑衣衫不整,头发蓬乱,神情惶急,心下都已了然,知道帮主向来好色贪淫,定是大病稍有转机,便起邪念,意图对她非礼,适逢展飞在外巡视,帮主便将他呼了进来,命他点了侍剑穴道,不知展飞如何又得罪了帮主,以致为他击出窗外,多半是展飞又奉命剥光侍剑的衣服,行动却稍有迟疑。只展飞武功远较帮主为强,所谓“给他击出窗外”,也必是展飞装腔作势,想平息他怒气,十之八九,还是自行借势蹿出去的。众人见展飞伤势不轻,头脸手臂又为玫瑰花丛刺得斑斑血痕,均有狐悲之意,只碍于帮主脸面,谁也不敢对展飞稍示慰问。 众人既这么想,无人敢再提刺客之事。虎猛堂香主邱山风想起自己阻了帮主兴头,有展飞的例子在前,帮主说不定立时便会反脸怪责,做人以识世务为先,当即躬身说道:“帮主休息,属下告退。”余人纷纷告辞。 贝海石见帮主脸上神色怪异,终是关心他身子,伸手出去,说道:“我再搭搭帮主的脉搏。”那少年提起手来,任他搭脉。贝海石三根手指按到了那少年手腕之上,蓦地里手臂剧震,半边身子一麻,三根手指竟给他脉搏震了下来。 贝海石大吃一惊,脸现喜色,大声道:“恭喜帮主,贺喜帮主,这盖世神功,终究练成了。”那少年奠名其妙,问道:“什……什么盖世神功?”贝海石料想他不愿旁人知晓,不敢再提,说道:“是,是属下胡说八道,帮主请勿见怪。”微微躬身,出房而去。 顷刻间群雄退尽,房中又只剩下展飞和侍剑二人。展飞身负重伤,但众人不知帮主要如何处置他,既无帮主号令,只得任由他留在房中,无人敢扶他出去医治。 展飞手臂折断,痛得额头全是冷汗,听得众人走远,咬牙怒道:“你要折磨我,便赶快下手吧,姓展的求一句饶,不是好汉。”那少年奇道:“我为什么要折磨你?嗯,你手臂断了,须得接起来才成。从前阿黄从山边滚下坑去跌断了腿,是我给它接上的。” 那少年与母亲二人僻居荒山,什么事情都得自己动手,虽然年幼,一应种菜、打猎、煮饭、修屋都干得井井有条。狗儿阿黄断腿,他用木棍给绑上了,居然过不了十多天便即痊愈。他说罢便东张西望,要找根木棍来给展飞接骨。 侍剑问道:“少爷,你找什么?”那少年道:“我找根木棍。”侍剑突然走上两步,跪倒在地,道:“少爷,求求你,饶了他吧。你……你骗了他妻子到手,也难怪他恼恨,他又没伤到你。少爷,你真要杀他,那也一刀了断便是,求求你别折磨他啦。”她想以木棍将人活活打死,可比一刀杀了痛苦得多,不由得心下不忍。 那少年道:“什么骗了他妻子到手?我为什么要杀他?你说我要杀人?人哪里杀得的?”见卧室中没有木棍,便提起一张椅子,用力一扳椅脚。他此刻水火既济,阴阳调和,神功初成,力道大得出奇,手上使力轻重却全然没有分寸,这一扳之下,只听得喀的一声响,椅脚便折断了。那少年不知自已力大,喃喃地道:“这椅子这般不牢,坐上去岂不摔个大跤?侍剑姊姊,你跪着干什么?快起来啊。”走到展飞身前,说道:“你别动!” 展飞口中虽硬,眼看他这么一下便折断了椅脚,又想到自己奋力一掌竟给他震断手臂,身子立即破窗而出,此人内力委实雄浑无比,不由自主地全身颤栗,双眼盯住了他手中的椅脚,心想:“他当然不会用椅脚来打我,啊哟,定是要将这椅脚塞人我嘴里,从喉至胃,叫我死不去,活不得。”长乐帮中酷刑甚多,有一项刑罚正是用一根木棍插入犯人口中,从咽喉直塞至胃,却一时不得便死,苦楚难当,称为“开口笑”。展飞想起了这项酷刑,只吓得魂飞魄散,见帮主走到身前,举起左掌,便向他猛击过去。 那少年却不知他意欲伤人,说道:“别动,别动!”伸手便捉住他左腕。展飞只觉半身酸麻,挣扎不得。那少年将那半截椅脚放在他断臂之旁,向侍剑道:“侍剑姊姊,有什么带子没有?给他绑一绑!如没带子,布条也行。” 侍剑大奇,问道:“你真的给他接骨?”那少年笑道:“接骨便接骨了,难道还有什么真的假的?你瞧他痛成这模样,怎么还能闹着玩?”侍剑将信将疑,还是去找了一根带子来,走到两人身旁,向那少年看了一眼,惴惴然的将带子为展飞缚上断臂。那少年微笑道:“好极,你绑得十分妥帖,比我绑阿黄的断腿时好得多了。” 展飞心想:“这贼帮主凶淫毒辣,不知要想什么新鲜古怪的花样来折磨我?”听他一再提到“阿黄断腿”,忍不住问道:“阿黄是谁?”那少年道:“阿黄是我养的狗儿,可惜不见了。”展飞大怒,厉声道:“好汉子可杀不可辱,你要杀便杀,如何将展某当作畜生?”那少年忙道:“不,不!我只是这么提一句,大哥别恼,我说错了话,给你赔不是啦。”说着抱拳拱了拱手。 展飞知他内功厉害,只道他假意赔罪,实欲以内力伤人,否则这人素来倨傲无礼,跟下属和颜悦色的说几句话已十分难得,岂能给人赔什么不是?当即侧身避开了这一拱,双目炯炯地瞪视,瞧他更有什么恶毒花样。那少年道:“大哥是姓展的么?展大哥,你请回去休息吧。我狗杂种不会说话,得罪了你,展大哥别见怪。”展飞大吃一惊,心道:“什……什么……他说什么‘我狗杂种’?那又是一句绕了弯子来骂人的什么新鲜话儿?他骂我是‘狗杂种’么?” 侍剑心想:“少爷神志清楚了一会儿,转眼又糊涂啦。”但见那少年双目发直,皱眉思索,便向展飞使个眼色,叫他乘机快走。 展飞大声道:“姓石的小子,我也不要你卖好。你要杀我,我本来便逃不了,老子早认命啦,也不想多活一时三刻。你还不快快杀我?”那少年奇道:“你这人的糊涂劲儿,可真叫人好笑,我干吗要杀你?我妈妈讲故事时总是说:坏人才杀人,好人是不杀人的。我当然不做坏人。你这么一个大个儿,虽断了一条手臂,我又怎杀得了你?”侍剑忍不住接口道:“展香主,帮主已饶了你啦,你还不快去?”展飞提起左手摸了摸头,心道:“到底是小贼糊涂了,还是我自己糊涂了?”侍剑顿足道:“快去,快去!”伸手将他推出房外。 那少年哈哈一笑,说道:“这人倒也有趣,口口声声地说我要杀他,倒像我最爱杀人、是个大大坏人一般。” 侍剑自从服侍帮主以来,第一次见他忽发善心,饶了一个得罪他的下属,何况展飞犯上行刺,实属罪不可赦,不禁心中欢喜,微笑道:“你当然是好人哪,是个大大的好人。是好人才抢了人家的老婆,拆散人家夫妻……”说到后来,语气颇有些辛酸,但帮主积威之下,终究不敢太过放肆,说到这串。便住口了。 那少年奇道:“你说我抢了人家的老婆?怎样抢法的?我抢来干什么了?” 侍剑嗔道:“是好人也说这些下流话?装不了片刻正经,转眼间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我说呢,好少爷,你便要扮好人,谢谢你也多扮一会儿。” 那少年对她的话全然不懂,问道:“你……你说什么?我抢他老婆来干什么,我就是不懂,你教我吧!”这时只觉全身似有无穷精力要发散出来,眼中精光大盛。 侍剑听他越说越不成话,心中怕极,不住倒退,几步便退到了房门口,倘若帮主扑将过来,立时便可逃了出去,其实她知道他当真要逞强施暴,又怎能得脱毒手?以往数次危难,全仗自己以死相胁,坚决不从,这才保得了女儿的清白。这时见他眼光中又露出野兽一般横暴神情,不敢再出言讥刺,心中怦怦乱跳,颤声道:“少爷,你身子没……没复原,还是……还是多休息一会吧。” 那少年道:“我多休息一会,身子复原之后,那又怎样?”侍剑满脸通红,左足跨出房门,只听他喃喃地道:“这许多事情,我当真一点也不懂,唉,你好像很怕我似的。”双手抓住椅背,忍不住手掌微微使劲。那椅子是紫檀木所制,坚硬之极,哪知他内劲到处,喀喇一响,椅背登时便断了。那少年奇道:“这里什么东西都像是面粉做的。” 谢烟客居心险毒,将上乘内功颠倒了次序传授,只待那少年火候到时,阴阳交攻,死得惨酷无比,便算不得是自己“以一指之力相加”。那少年修习数年,那一日果然阴阳交迫,本来非死不可,说来也真凑巧,恰好贝海石在旁。贝大夫既精医道,又内力深湛,为他护住心脉,暂且保住了一口气息。来到长乐帮总舵后,每晚有人前来探访,盗得了武林中珍奇之极的“玄冰碧火酒”相喂,压住了他体内阴阳二息的交拼,但这药酒性子猛烈,更增他内息力道。到这日刚好展飞在他膻中穴上猛击,硬生生逼得他内息龙虎交会,又震得他吐出丹田内郁积的毒血,水火既济,这两门纯阴纯阳的内功非但不损及他身子,反而化成了一门亘古以来从所未有的古怪内力。 自来武功中练功,如此奇险途径,从未有人胆敢想到。纵令谢烟客忽然心生悔意,贝海石一心要救他性命,也决计不敢以刚猛掌力震他心口。但这古怪内力是误打误撞而得,毕竟不按理路,这时也未全然融会,偶尔在体内胡冲乱闯,又激得他气血翻涌,一时似欲呕吐,一时又想大叫大跳,难以定心。其中缘由,这少年自一无所知。本来已糊里糊涂的如在梦境,这时更似梦中有梦,是真是幻,再也摸不着半点头脑。 侍剑低声道:“你既饶了展香主性命,又为他接骨,却又何苦再骂他畜生,说他是狗子狗杂种!这么一来,他又要恨你切骨了。”见他神色怪异,目光炯炯,古里古怪地瞧着自己,手足跃跃欲动,显是立时便要扑将过来,再也不敢在房中稍有停留,便即退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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