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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刀劈鳌拜(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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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又都说道:“正是,正是!”人丛中一个雄壮的声音道:“两年前大伙立誓,倘若杀不得鳌拜,青木堂就此散伙,我青木堂中每一个人都是狗熊灰孙子,再也没脸面在江湖上行走。今日终于雪了这场奇耻大辱。我姓裴的这两年来饭也吃不饱、觉也睡不好,日思夜想,就是打算怎生给尹香主报仇,为青木堂雪耻,大伙儿终于心愿得偿?哈哈,哈哈!”许多人跟着他都狂笑起来。 又一人道:“好,我青木堂重振雄风,大伙扬眉吐气,重新抬起头来做人。这两年来青木堂上下,个个都似无主孤魂一般,在天地会中聚会,别堂的兄弟只消瞧我一眼,冷笑一声,我就惭愧无地自容。只想地上有洞钻了下去,对会中的大事小事,不敢插嘴说一句话。自今而后,那可是大不相同了。”另一人道:“对,对,褚大哥说得对,咱们乘此机会,一鼓作气,轰轰烈烈的再干他几件大事出来。鳌拜这恶贼号称‘满州第一勇士’,今日死在咱们手下,那些满洲第二勇士、第三勇士、第四勇士,那是个个怕得要死了!” 众人一听,又都轰然大笑起来。韦小宝心想:“你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倒像是小孩儿一般。”人丛中忽然有个冷冷的声音说:“是我们青木堂杀了鳌拜么?” 众人一听此言,立时静了下来。大厅中聚着二百来人,片刻之间鸦雀无声。人人都知鳌拜是清宫中一个小太监杀的,青木堂的几个首脑都曾亲眼目睹,这可是难以抹煞、无法隐瞒之事。过了良久,一人说道:“杀死鳌拜的,虽是另有其人。但那也是咱们青木堂攻入了康王府之后,那人乘着混乱,才将鳌拜杀死。”先前那人又冷冷的道:“原来如此。” 那声音粗壮之人大声道:“祁老三,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那祁老三仍是冷言冷语:“我又有什么意思了?没有意思,一点也没有意思!只不过别堂中兄弟若是说道:‘这番青木堂可真威风啦?但不知手刃鳌拜的,却是贵堂中那一位兄弟?’这一句话问出来了,只怕有些儿难以对答。大伙儿自吹自擂,尽往自己脸上贴金,未免…未免有点…嘿嘿,大伙儿肚里明白!”众人尽皆默然。大家都觉他说话刺耳,听着极不受用。但他这番话却确是实情,难以辩驳。 那高瘦老者道:“这个清宫中的小太监阴错阳差,将鳌拜杀了,那自是尹香主在天之灵暗中佑护,假手于一个小孩儿,除此大奸。大家都是铁铮铮的男子汉,也不能抹着良心说谎。”众人本来兴高采烈,一想到杀死鳌拜的并非青木堂的兄弟,登时都感大为扫兴。 那高瘦老者道:“这两年来,本堂无主,大伙儿推兄弟暂代执掌香主的职司。现下尹香主的大仇已报,兄弟将铜牌交在尹香主灵前,请众兄弟另选贤能。”说着在灵座前跪倒。双手拿着铜牌,拜了几拜,站起身来。将铜牌放在灵位之前。一人说道:“李大哥,这两年之中,你将会务处理得井井有条,这香主之位,除了你之外,又有谁配当?你也不用客气啦,乘早将铜牌收起来吧!” 众人默然半晌,另一人道:“这香主之职,可并不是凭着咱们自己的意思,要谁来当就由谁当。那是天地会总舵委派下来的。”先一人道:“规矩虽是如此,但历来惯例,每一堂商定之后报了上去,上头从来不加驳回,所谓委派,也不过是一番例行公事而已。”另一人道:“据兄弟所知,各堂的新香主,向来都由旧香主推荐。旧香主或者年老,或者有病,又或是临终之时留下遗言,从本堂兄弟之中挑出一人接替,那可从无自行推选的规矩。”先一人道:“尹香主不幸为鳌拜所害,那有什么遗言留下,贾老六,这事你又不是不知,何以在这里挑眼了?我明白你的用意,你反对李大哥当本堂香主,乃是心怀不轨,另有图谋。” 那贾老六怒道:“我又心怀什么不轨,另有什么图谋了?崔秃子,你话说得清楚些,可别含血喷人。”那崔秃子也怒道:“哼,打开天窗说亮话,青木堂中,谁不知道你想捧你姊夫美髯公关夫子做香主。关夫子做了香主,你便是国舅老爷,那还不是大权在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吗?” 贾老六大声道:“关夫子是不是我姊夫,那是另一件事。这次攻入康王府,是关夫子率领的,大功告成,奏凯而归。凭着我姊夫的才干,他不能当香主吗?李大哥资格老,人缘好,我并不是反对他。只是讲到本事,毕竟还是关夫子行得多。” 崔秃子突然间纵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轻蔑之意。贾老六怒道:“你笑什么?难道我的话说错了?”崔秃子笑道:“没有错,咱们贾六哥的话怎么会锐错?我只是觉得关夫子的本事太也厉害了些。五关是过了,六将却没有斩。事到临头,却将一个鳌拜让人家小孩儿一刀杀了。”突然间人丛中走出一人,满脸怒容在灵座前一站,韦小宝认得他便是率领人众攻入康亲王府的那个长须人。见他一部长须飘在胸前,模样甚是威严,原来此人姓关,名叫安基,因胡子生得神气,得了个“美髯公”的外号,又是姓关,人家便都叫他关夫子。 他双目瞪着崔秃子,粗声说道:“崔兄弟,你跟贾老六斗口。说什么都可以,我姓关的可没得罪你。大家好兄弟,在神灵面前赌过咒,罚过誓来的,说什么同生共死,你这样损我,那是什么章思?”崔秃子心下有些害怕,退了一步,道:“我…我可没敢损你。”顿了一顿,又道:“关二哥,你…你若是赞成推举李大哥作本堂香主,那么…那么做兄弟的给你磕头陪罪,算是我说错了话。”关定基铁青着脸,道:“磕头陪罪,那怎么敢当?本堂的香主由谁来当,姓关的可没资格说这句话。崔兄弟,你也还没当上天地会的总舵主。青木堂的香主是谁,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崔秃子又退了一步,大声道:“关二哥,你这话不也摆明着损人吗?我崔秃子是什么脚色,便是再投十八次胎,也挨不上当天地会的总舵主。我只是说,‘神眼金翅’李大哥德高望重,本堂之中,再也没那一位像李大哥那样,令人打从心窝里佩服出来。本堂的香主徜若不是请李大哥当,只怕十之八九均兄弟们都会不服。” 人丛中有一人道:“崔秃子,你又不是本堂十之八九的兄弟,怎知道十之八九的兄弟们心中不服?我看啊,李大哥人是很好的,大伙儿跟他老人家喝喝酒、聊聊天,晒晒大阳,那是再好不过了。可是说到做本堂香主,只怕十之八九的兄弟们心中大大的不以为然。”又一人道:“我说呢,张兄弟的话对得不能再对。德高望重又怎么样?咱们天地会是反清复明,又不是学孔夫子。讲什么仁义道德,德高望重,就能将鞑子吓跑吗?德高望重之人,私塾中整天‘诗云子曰’的老秀才可多得很。”众人一听,都笑了起来。 一名道人道:“依你之见,该当由谁来当本堂香主?”那人道:“第一,咱们天地会干的是反清复明大事。第二,咱们青木堂要在天地会各堂之中出人头地,干得有声有色。众兄弟中那一个最有才干,最有本事,大伙儿便推他为香主。”那道人道:“最有才干、最有本事,依贫道看来,还是以李大哥为第一。”人丛中数十人都大声叫嚷起来:“我们推关夫子!李大哥的本事怎及得上关夫子?” 那道人道:“关夫子做事有股冲劲,这是大家都佩服的……”许多人叫了起来:“是啊!那还有什么说的?”那道人双手乱摇。道:“且慢,且慢,听我说完。不过关夫子的脾气十分暴躁,动不动就发火骂人。他眼下在本堂中只不过是一位寻常兄弟,大伙儿见了他心中已怕了三分,他一做香主,只怕谁也没一天安稳的日子过。”一人道:“关夫子脾气近来好得多了。他一做香主,只会更好。” 那道士摇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易。关夫子的脾气,是几十年生成的。就算按捺得住一时,又怎能捺得一年半载?青木堂香主,那是终身之事,不可由于一个人的脾气不好,闹得弟兄们失和,大家人心涣散,不免误了大事。”贾老六道:“枯叶道长,我瞧你的脾气,也不见得有什么高明。” 那道人道号枯叶,听他这么说,哈哈一笑,道:“正是各人之事自家知,贫道脾气不好,得罪人多,所以尽量少开口,只是推选香主,乃是本堂大事,贪道忍不住要说几句了。贫道脾气不好,不做香主,并不碍事。那一位兄弟瞧着不顺眼,不来跟我说话,也就罢了,远而避之,也就是了。但若贫道做了香主,岂能不理不睬,远而避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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