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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回 自宫练剑(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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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盈笑道:“不是见到了好笑的事。那老公公和老婆是……是夫妻两个……”令狐冲笑道:“原来不是兄妹,是夫妻两个。”盈盈道:“你再跟我胡闹,不说了。”令狐冲道:“好,他们不是夫妻,是兄妹。”盈盈道:“你别打岔,成不成?我跳进墙去,一只狗叫了起来,我便一掌将狗子拍晕了。那知这么一叫,便将那老公公和老婆婆吵醒了。老婆婆说:‘阿毛爹,别是黄鼠狼来偷鸡。’老公公说:‘老黑又不叫了,不会有黄鼠狼的。’老婆婆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只怕那黄鼠狼学你从前的死样,半夜三更摸到我家里来时,总带一块牛肉骡肉喂狗。’” 令狐冲微笑道:“这老婆婆真坏,她绕着弯儿骂你是黄鼠狼。”他知盈盈最是腼腆,她说到那老农夫妇当年的私情之事,自己只有假装不加注意,她或许还会说下去,否则自己言语中只须带上一点儿情意,她立时便住口了。 盈盈笑道:“那老婆婆是在说他们没成亲时的事……”说到这里,挺腰一提缰绳,骡子又快跑起来。令狐冲道:“没成亲时怎样啦?他们一定规矩得很,半夜三更就是一起坐在大车之中,也一定不敢抱一抱,亲一亲。”盈盈呸了一声,不再说了。令狐冲道:“好妹子,亲妹子,他们说些甚么,你说给我听。”盈盈一言不发,黑夜之中,但听得骡子的四只蹄子打在官道之上,清脆悦耳。 令狐冲向外望去,只见月色如水,泻在一条又宽又直的官道上,轻轻薄雾,笼单在道旁树梢,骡车缓缓驶入雾中,远处景物便看不分明,但见到盈盈的背脊,也裹在一层薄雾之中。其时,正当初春,野花香气忽浓忽淡,微风拂面,说不出的欢畅。令狐冲久未饮酒,此刻情怀,却正如微醺薄醉一般。 盈盈虽不说话,脸上一直带着微笑,她在回想那农舍中这对老农夫妇的谈话,老公公道:“那一晚屋里半两肉也没有,只好到隔壁人家偷一只鸡杀了,拿到你家来喂你的狗,那只狗叫什么啊?”老婆婆道:“叫大花!”老公公道:“对啦,叫大花。他吃了半只鸡,乖乖的一声不出,你爹爹妈妈什么也不知道。咱们的阿毛,就是这一晚有了的。”老婆婆道:“你就知道自己快活,也不理人家死活。后来我肚子大了,爹爹把我打得死去活来。”老公公道:“幸亏你肚子大了,否则你爹怎肯把你嫁给我这穷小子?那时候哪,我巴不得你肚子快大!” 老婆婆忽然发怒,骂道:“你这死鬼,原来你是故意的,你一直瞒着我,我……我绝不能饶你。”老公公道:“别吵,别吵!阿毛也生了孩子啦,你还吵什么?”当下盈盈生怕令狐冲记挂,不敢多听,偷了衣服物品便走,在桌上放了一大锭银子。她轻手轻脚,这一对老夫妇一来年老迟钝,二来说得兴起,竟是浑不知觉。 盈盈想着他二人的说话,突然间面红过耳,庆幸好得是在黑夜之中,否若教令狐冲见到自己脸色,那真不用做人了,她不再催赶骡子,那骡子渐渐放慢慢脚步,行了一程,转了个弯,来到一个大湖之畔。湖旁都是垂柳,圆圆的月影倒映湖中,湖面水被微动,银光闪闪。 盈盈轻声道:“冲哥,你睡着了吗?”令狐冲道:“我睡着了,我在做梦。”盈盈道:“你做什么梦?”令狐冲道:“我梦见自己带了一大块牛肉,摸到黑木崖上,去喂你家的狗。”盈盈笑道:“你人不正经,做的梦也不正经。” 两人并肩坐在车中,望着湖水,令狐冲伸过右手,按在盈盈左手的手背之上。盈盈的手微微一顿,却不缩回。令狐冲心想:“若得永远如此,不再见武林中的腥风血雨,便是叫我做神仙,也没这般快活。”盈盈道:“你心中在想什么?”令狐冲将适才心中所想说了出来。盈盈反转左手,握住了他右手,说道:“冲郎,我真是快活。”令狐冲道:“我也是一样。”盈盈道:“你率领群豪攻打少林寺,我虽然感激,可没此刻喜欢。倘若我是你的好朋友,陷身少林寺中,你为了江湖上的义气,也会奋不顾身前来救我。可是这时候你只想到我,没想到你小师妹……” 她提到“你小师妹”四字,令狐冲全身一震,暗叫:“糟糕,咱们得快些赶去才是。”盈盈轻轻的道:“直到此刻我才相信,在你心目之中,你会看我多些,念着你小师妹少些。”她轻拉缰绳,将骡子的头转了过来,骡车从湖畔回上了大路,扬鞭一击,骡子登时快跑起来。 这一口气直赶出了二十余里,骡子脚力已疲,这才放缓脚步。转了两个弯,前面一望平阳,官道旁都种满了高粱,溶溶月色之下,便似是一块极大极大的绿绸,平铺于大地。极目远眺,忽见官道彼端有一辆大车停着不动。令狐冲道:“这辆大车,便似是林师弟他们的。”盈盈道:“咱们慢慢上去瞧瞧。”任由骡车缓步向前,与前车越来越近。行了一会,只见骡车之旁另有一人步行,竟是林平之,而那骡车也向前移了几步,那赶车之人,看背影便是岳灵珊了。 令狐冲好生诧异,伸手勒缰,不令骡子向前,低声道:“那是干什么?”盈盈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瞧瞧。”若是赶车上前,立时便给对方发觉,须得施展轻功,暗中偷窥。令狐冲很想同去,但伤势未愈,轻功提不起来,只得点头道:“好。” 盈盈一跃下车,随即钻入了高粱丛中。她先径向西行,直行出里许,这才折而向北。高粱生得极密,一入其中,便在白天也看不到人影,只是其时高粱秆子尚矮,叶子也未茂密,若是直身行走,不免露头于外。她弯腰疾趋,将到官道时,放慢了脚步,辨明蹄声的所在,在高粱丛中与岳灵珊的大车并肩而前。只听得林平之说道:“我的剑谱已尽数交给你爹爹了,自己没藏下一招半式,你又何必苦苦的跟着我?” 岳灵珊道:“你老是疑心我爹爹图你的剑谱,当真好没来由。你凭良心说,你初入华山门下,那时又没甚么剑谱,可是我早就跟你……跟你很好了,难道也是别有居心吗?”林平之道:“我林家的辟邪剑法天下知名,许多人曾在我爹爹身上搜查不得,自然会来找我。我怎知你不是受了爹爹妈妈的嘱咐,故意来向我卖好?”岳灵珊呜咽道:“你真要这么想,我又有什么法子?” 林平之气忿忿的道:“莫非是我错怪了你?这辟邪剑谱,你爹爹不是终于从我手中得去了吗?我先得剑谱也好,后得剑谱也好,结果总是一样。谁都知道,要得辟邪剑谱,总须向我这姓林的小子身上打主意。余沧海、木高峰,哼哼,岳不群,有什么分别了?只不过岳不群成则为王,余沧海、木高峰败则为寇而已。” 岳灵珊怒道:“你如此出言损我爹爹。当我是什么人了?若不是……若不是……哼哼……”林平之站定了脚步,大声道:“你要怎样?若不是我瞎了眼,受了伤,你便要挥剑杀我,是不是?我一双眼睛又不是今天才瞎的。”岳灵珊道:“原来你当初识得我,跟我要好,就是瞎了眼睛。” 林平之道:“正是。我怎知你到福州来开小酒店,竟然会如此深谋远虑,心中念念不忘的,便只是一部辟邪剑谱?青城派那姓余的小子欺侮你,其实你武功比他高得多,可是你假装不会,引得我出手。哼,林平之你这早瞎了眼睛的浑小子,一手三脚猫的功夫,居然胆敢行侠仗义,怜香惜玉,你是爹娘的心肝儿肉,他们若非有重大图谋,怎肯让你到外边抛头露面,干这当炉卖酒的低三下四勾当?”岳灵珊道:“爹爹本是派二师哥去福州的。是我想下山来玩儿,一定要跟着二师哥去。” 林平之道:“你爹爹管治门人弟子,如此严厉,倘若他认为不妥,任你跪着哀求三日三夜,也决计不会准许。自然因为他信不过二师哥,这才派你在旁监视。”岳灵珊默然,心想林平之的猜测,也非全然没有这理,隔了一会,说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总之我到福州之时,从未听见过辟邪剑谱四字。爹爹只说,青城派人众大举东行,只怕于我派不利,这才派这二师哥和我暗中查察。”林平之叹了口气,似乎心肠软了下来,说道:“好吧,我便再信你一次。可是我已变成这个样子,你跟着我又有甚么意思?你我仅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你还是处女之身,这就回头……回头到令狐冲那里去吧!” 盈盈在高粱丛中,一听到“你我仅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你还是处女之身”这一句话,不由得吃了一惊,心道:“那是甚么缘故?”但随即羞得满面通红,连脖子中也热了,心想:“女孩儿家去偷听人家夫妻的私话,已是大大不该,心中却又去想那是什么缘故,真是……真是……”一转身,回头便行,但只走得几步,好奇心大盛,再也按捺不住,当即停步,侧耳又听,只是心下害怕,却不敢回到先前站立之处,这样和林岳二人便相隔远了一些,但二人说话之声,仍是清晰耳。 只听得岳灵珊幽幽的道:“我只和你成亲三日,便知你心中恨我极深,虽和我同房,却不肯和我同床。你既然这般恨我,又何必……何必……娶我。”林平之叹了口气,说道:“我没有恨你。”岳灵珊道:“你不恨我?那为什么日间你假情假意,对我亲热之极,一到晚上回到房中,连话也不跟我说一句?爸爸妈妈几次三番查问你待我怎样,我总是说你很好。很好,很好……哇……”说到这里,突然纵声大哭。 林平之一跃而上大车,双手握住她肩膀,厉声道:“你说你爹妈几次三番的查问,要知道我待你怎样,此话当真?”岳灵珊道:“自然是真的,我骗你干么?”林平之问道:“明明我待你不好,从来没跟你同床。那你又为什么说很好?”岳灵珊泣道:“我既然嫁了你,便是你林家的人了。只盼你不久便回心转意。我对你一片真心,我……我怎可编排自己夫君的不是?” 林平之半晌不语,只是咬牙切齿,过了好一会,才慢慢的道:“我只道你爹爹顾念着你,对我还算手下留情,岂知全仗你从中遮掩。你若不是这么说,姓林的早就死在你华山之巅了。”岳灵珊摇头道:“那有此事?夫妻俩新婚,便有些小小不和,做岳父的岂能为此而将女婿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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