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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回 暗箭难防(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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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哈哈大笑,说道:“老实说,我的武功确实是很厉害的,上打雪花盖顶,下打老树盘根,中打黑虎偷心……哎唷,哎唷。”他一面说,一面手舞足蹈,一拳打出,似乎用力过度,自己弄痛了关节,偷眼看仪琳时,见她吃了一惊,颇有关切之意,心想:“这位小师妹良心真好,倘若知道是我,不知她心中有何想法?” 定静师太自然明知他是做作,微笑道:“将军既是真人不露相,贫尼只有朝夕以清香一炷,祷祝将军福体康健,万事如意了。”令狐冲道:“多谢多谢,你求求菩萨,保佑我升官发财,逢赌必赢,小老婆娶足十个,儿子女儿,生他奶奶的成群结队,哈哈哈哈!”大笑声中,拱了拱手,扬长而去。 恒山派群弟子望着他脚步蹒跚的向南行去,围着定静师太,叽叽喳喳的齐声问:“师伯,这人是什么来头?”“他是真的疯疯癫癫,还是假装的?”“他是不是武功很高,还是不过运气好,误打误撞的打中了敌人?”“我瞧他不像将军,好像年纪也不大,是不是?” 定静师太叹了口气,转头去瞧身中暗器的众弟子,见她们敷了解药后,黑血转红,脉搏加强,已无险象,她恒山派原有治伤的灵药,自能善后,当下解开了五名魔教教众的穴道,令其自去,说道:“大伙儿到那边树下坐着休息。” 她独自在一块大岩石畔坐下,闭目沉思:“这人冲入魔教阵中之时,魔教领头的长老向他动了手,但他仍能在顷刻之间,点倒五人,所用招式,竟是丝毫没显示他的家数门派。当世武林之中,居然有这样厉害人物,他该当是那一位高人的弟子?这样的人物是友非敌,实是我恒山派的大幸了。” 她沉吟半晌,命弟子取过笔砚及一张薄绢,提笔写了一信,说道:“仪质,取信鸽来。”仪质是定静师太的嫡传弟子,答应一声,从背上所负竹笼之中,取出一只信鸽。定静师太将那薄绢卷成细细的一条,塞入一个小竹洞中,盖上了盖子,再浇了火漆,用铁丝缚在鸽子的左足之上,脸色凝重,心中默祷,将信鸽往上一掷。那鸽儿便振翅北飞,越飞越高,越飞越远,顷刻间成为一个小小的黑点。 定静师太自写书以至放鸽,每一行动均是十分迟缓,和她适才力战群敌时矫捷若飞的情状全然不同。她仰望着那个小黑点,直至在白云深处隐没不见,但她兀自抬头仰望。众人谁都不敢出声,知道适才这一战,虽有那个小丑般的将军来插科打诨,其实局面凶险之极,各人都可说是死里逃生,定静师太写这封信,定是将这一战的情况,去告知掌门人定闲师太了。 隔了良久,定静师太向一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招了手。那少女立即站起,走到她的身前,低声叫道:“师父!”定静师太轻轻抚了抚她头上头发,说道:“绢儿,你刚才怕不怕?”那少女点了点头,道:“怕的。幸亏这位将军勇敢得很,将这些恶人打跑了。”定静师太微微一笑,道:“这位将军不是勇敢得很,而是武功好得很。”那少女道:“师父,他武功好得很么?我瞧他出招乱七八糟,一不小心,把刀鞘砸在自己头上,怎么一把刀,又会生锈,从鞘中拔不出来?” 众弟子见定静师太和小师妹秦绢说话,慢慢都围了上来。原来这秦绢是定静师太所收的关山门弟子,聪明伶俐,最得师父的怜爱。恒山派众女弟子之中,出家的尼姑约占六成,其余四成则是俗家弟子,有些是已经嫁人的中年妇人,五六十岁的婆婆也有,秦绢是恒山派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了。 仪和插口道:“他出招那里乱七八糟了?那都是假装出来的。将上乘武功掩饰得一点不露痕迹,那才叫高明呢!师伯,你看这位将军是甚么来头?那一家那一派的?”定静师太缓缓摇头,道:“我若猜得到一二成,也不会如此担心了。这人的武功,只能以‘深不可测’四字形容之,其余的我一概不知。” 秦绢拉住她衣袖,说道:“师父,你担心什么?为什么要担心?那位将军不是帮助咱们把敌人给打跑了么?”定静师太叹了口气,道:“敌人若是明刀明枪的来和咱们交战,咱们一点不怕,打得赢便将敌人打逃,打不赢便给敌人杀了,那有什么可担心的。但若咱们给蒙在鼓里,就像盲了眼一样,那不免步步惊心,不知下一步踏将下去,踏到的到底是实地,还是浮冰,又还是一个万丈深渊,你说担不担心?” 秦绢点了点头,道:“师父,你这封信,是写给掌门师叔的。是不是?马上能到么?”定静师太道:“鸽儿到苏门白云庵换一站,从白云庵到济南妙相庵又换一站,再在老河口清静庵换一站,四只鸽儿接力,当可送到恒山了。”仪和道:“幸好咱们没有损折人手,那几位师姊妹敷了解药,过得两天,相信便无大碍。” 定静师太抬头沉思,没听到她的话,突然向站在人丛外的仪琳道:“仪琳,你说那令狐冲的武功不及田伯光,几次打他不过,是不是?”仪琳一怔,双颊渐渐晕红。 她一听到别人提及令狐冲的名字,便不禁心中怦怦乱跳,似乎做了什么亏心事给人捉住一般,可是内心深处。却又感到无比甜蜜,最好旁人日日夜夜不住口的提他。定静师太见她双颊晕红,神态忸怩,心想:“这小妮子一听到令狐冲的名字,便是模样古怪,莫非动了凡心?”又道:“我问你是不是?” 仪琳微微一惊抬头说道:“是啊,令狐师兄的武功确是不及田伯光,他出手救我,身上便给田伯光砍了好几刀,险险送了性命。”定静师太点了点头,自言自语的道:“令狐冲深知我五岳剑派的底细,此人和魔教勾结,确是为祸不小,若不是他泄漏消息,魔教又怎知咱们这时候过仙霞岭?” 仪琳急道:“师伯,他……他……令狐师兄可也不知咱们这时候过仙霞岭啊。”定静双目盯住了她,道:“他不知道?你又如何得知。”仪琳道:“令狐师兄此刻不知到了何处,说不定是在塞北,又或许是在关东。他又怎会和魔教勾结,加害咱们?”定静师太哼了一声,面色不善,道:“仪琳,你是出家人,六根清静,早已皈依我佛,若是误入了歧途,那可悔之晚矣。”仪琳合什稽首,低垂道:“弟子不敢。” 定静师太见她长长的睫毛下闪动着泪珠晶莹,觉得自己说话太过严厉了些,心中起了怜惜之意,拍拍她的肩头,道:“敌人远遁,谅他们一时不敢再来进犯。大家乍逢大敌,只怕也累得很了,便在这里吃些干粮,到那边树荫下睡一忽儿。”大家答应了,便有人支起铁架,烹水泡茶。原来恒山派这次南下,行踪极是机密,昼宿宵行,数十人南来,江湖人物均不知情,魔教人众竟然得知讯息,在此伏击,是以定静师太加倍的震惊。 众人睡了几个时辰,用过了午餐,定静师太见受伤的弟子仍是神情委顿,说道:“咱们行迹已露,以后不用晚间赶路了,受伤的人也须休养,咱们今晚在廿八铺歇宿。”从这高坡上一路下山,行了三个多时辰,到了廿八铺,那是浙闽间的交通要冲,是仙霞岭上行旅的必经之所,进得镇来,已然暮色苍茫,可是镇上一个人也无。 仪和道:“福建风俗真是奇怪,这么早大家便睡了。”定静师太道:“咱们且找一家客店投宿。”原来恒山派和武林中各地尼庵均是互通声气,但廿八铺并无尼庵,不能前去挂单,只得找客店投宿,所不便的是俗人对尼姑颇有忌讳,认为见之不吉,往往多惹闲气,但一众女尼受之已惯,也从来不加计较。 但见一家家店铺都是上了门板,廿八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有几百家店铺,可是一眼望去,竟是一座死镇,落日余晖未尽,廿八铺的街上已如深夜一般。众人在街上转了个弯,便见一家客店前挑出一个白布招子,写着“仙安客店”四个大字,却是大门紧闭,静悄悄地没半点声息。当下便有一名女弟子郑萼上前敲门。这郑萼是俗家弟子,一张圆圆的脸蛋常带笑容,能说会道,很讨人家欢喜,一路上凡有与人打交道之事,总是派她出马,免得旁人一见尼姑,便生拒却之心。 郑萼敲了几下门,停得片刻,又敲几下,但过了良久,竟是无人应门。郑萼叫道:“店家大叔,请开门来。”她声音清亮,又是习武之人,声音颇能及远,便是隔着几重院子,也当听见了,可是客店中竟无一人出来应门,情形显得甚是突兀。 仪和走上前去,附耳在门板上一听,店内竟无半点声息。她转头说道:“师伯,店内没人。”定静师太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眼见店招甚新,门板也是洗刷得十分干净,绝非歇业不做的模样,说道:“过去瞧瞧,这镇上客店,该当不止这一家。” 向前走出百余门面,又有一家“南安客店”,可是郑萼前去拍门时,竟然一模一样,无人答应。郑萼道:“仪和师姊,咱们进去瞧瞧。”仪和道:“好!”两人越墙而入。郑萼叫道:“店里有人吗?”不听有人回答,两人当即拔剑出鞘,并肩走进客堂,再到后面厨房、马厩、客房各处一看,果是一人也无,但桌上、椅上未积灰尘,连桌上一把茶壶中的茶也尚有微温。郑萼打开了大门,让定静师太等人进来,将情形说了,各人都是啧啧称奇。 定静师太道:“你们七人一队,分别到镇上各处去瞧瞧,打听一下到底是何缘故。七个人不可离散,一有敌踪便吹哨为号。”众弟子答应了,分别快步行出,客堂之上便只剩下定静师太一人。初时尚听到众弟子的脚步之声,到后来竟是半点声息也无,这廿八铺镇上,静得令人感到毛骨悚然,偌大一个数百家人家的镇甸,人声固是俱寂,连鸡鸣犬吠之声也听不到半点,实是大异寻常。 过了一会,定静师太突然担心起来:“别要魔教布下了陷阱,女弟子们无多大江湖阅历,说不定给他们一网打尽。”她走到门口,只见东北角人影晃动,西首又有几个人跃入人家屋中,都是本派弟子,她心中稍定,又过一会,众弟子便络绎回报,都说镇上并无一人。仪和道:“别说没人,连畜生也没一只。”仪清道:“看来镇上各人离去不久,许多屋中箱笼打开,大家把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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