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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回 大祸临头(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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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难初时听他痛哭,心想他是个至性之人,悲伤师兄之死,忍不住放声大号,但越听越是不对,原来他是哀悼世上少了个知音人,哭到后来,竟说对自己弹琴乃是“对牛弹琴”。他是个有德高僧,听了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心道:“他这群人个个都是疯疯癫癫,不可理喻。这人内力虽强,性子脾气,与他的一批把弟,也还是一丘之貉,这才叫做物以类聚了。” 只听那人又哭道:“玄苦啊玄苦,我为了报答知己,苦心孤诣的又替你创了一首新曲,叫做‘一苇吟’,颂扬你们少林寺始祖达摩老祖一苇渡江的伟绩。你怎么也不听了?”他忽然转头向玄难道:“玄苦师兄的坟墓葬在那里?你快快带我去,快快!越快越好。我到他坟上弹奏这首新曲,说不定能令他听得心旷神怡,活了转来。”玄难道:“施主不可胡言乱语,我师兄圆寂之后,早就火化成灰了。” 那人呆了一呆,忽地一跃而起,说道:“很好,你将他的骨灰给我,我用牛皮胶把他骨灰调开了,都粘在我瑶琴之下,从此每弹一曲,他都能听见。你说妙是不妙?哈哈,哈哈,我这主意可好?”他越说越是高兴,不由得拍手大笑,蓦地里见那美妇人倒在一旁,惊道:“咦,七妹,怎么了?是谁伤了你?”阿碧道:“师父,这中间有点误会,是你老人家到了,那是再好不过。”那人道:“甚么误会?是谁误会了?总而言之,伤害七妹的就不是好人。啊哟,八弟也受了伤,伤害八弟的也不是好人。那几个不是好人?自己报名,自报公议,这可没得说的。阿碧,你到那边树上去将我的琴儿取下来。” 阿碧应了声:“是!”不再听师父唠叨,便纵身奔向树林,众人远远望见一缕淡绿色的人影跃向树间,取了甚么物事,跳下地来,奔到另一株树下,又跃了上去。玄难和公冶乾等这才明白,原来他是在高树上放置了好几张琴,再以深厚内力遥加拨弄,因此琴音忽东忽西,难以捉摸。各人在树林中追寻数次,始终没能发见弹琴之人,便是此故。只不过眼见阿碧从东边奔到西边,相距有十余丈之遥,难道这老者内功之深,竟能远及十余丈外?而且拨弄琴弦,弹奏成曲,如此神乎其技,简直是匪夷所思了。只见阿碧抱了七八张瑶琴,从林中奔了出来,走到半途,忽然身子一晃,摔倒在地。 阿碧这一摔倒,那弹琴的老者与公冶乾等一干人都是吃了一惊。公冶乾急忙向她奔了过去,只觉得左侧一阵微风掠过,那老者已将阿碧托在双臂之中。公冶乾心想:“这位老先生的轻身功夫好高。”三个起落,到了他二人身前,向阿碧脸上一瞧,心中一块大石登时落下,只见她脸如朝霞,红扑扑的极是精神,嘴角边兀自微笑,便笑道:“六妹,你向师父撒娇么?这可吓坏我啦。” 阿碧并不回答,突然之间,几滴水珠落到了阿碧桃花般的脸上,公冶乾一怔,双目平视,见到那老者脸如土色,眼泪簌然而下。公冶乾大是奇怪,心道:“这老儿又发甚么疯了?”那老者向公冶乾瞪了一眼,低声道:“别作声。”抱着阿碧,急速回到众人之前。风波恶道:“六妹,你怎么——”一句话没说完,那老者道:“大祸临头,大祸临头!”他东张西望,脸上神色极是惊惧,说道:“来不及逃走啦!快,快,大家都进屋去。” 包不同生平最喜与人作对,听那老者吓得说话声音也发抖了,便大声道:“甚么大祸临头?天坍下来么?”那老者道:“快,快进去!”包不同道:“你老先生尽管请便,我包不同可不进去。六妹——”那老者左手仍是抱着阿碧,右手突然向前一伸,一把抓住了包不同胸口穴道。他这一下出手实在太快,包不同猝不及防之下,已然被制,只觉身子被对方向上一提,双足离地,不由自主的被那老者提着奔进了大门。玄难和公冶乾都是大为诧异,正要开口说话,那使棋盘的中年人低声道:“大师父,大家快快进屋,有一个厉害之极的大魔头转眼便到。” 玄难一身神功,在武林中罕有对手,怕甚么大魔头、小魔头?问道:“那一个大魔头?乔峰么?”那人摇头道:“不是,不是,比乔峰可厉害狠毒得多了。是星宿老怪。”玄难微微一哂,道:“是星宿老怪,那是再好不过,老衲正要找他。”那中年人道:“你武功高强,自然不怕他。不过这里人人都给他整死,只你一个人活着,倒也慈悲得紧。”他这几句是讥讽之言,可是却真灵验,玄难一怔,心想此言不错,便道:“好,大家进去!”便在这时,阿碧的师父已放下包不同与阿碧,又从门内奔了出来,连声催促:“快,快!还等甚么?”他一眼之下,便见到这些人中以风波恶最是桀骜不驯,左手反手一掌,向他右颊便横扫了过去。风波恶虽是好勇斗狠,可真没料到六妹这个师父说打便打,此时他体内寒毒已开始发作,正自难当,一见那老者手掌打来,急忙低头让过。不料这老者左手一掌没使老了,突然间换力向下一沉,已抓住了风波恶的后颈,说道:“快,快,快进去!”像提小鸡一般,将风波恶提了进去。 公冶乾心中满不是滋味,两个把弟都是一招之间,便给这老者制住,虽然他是阿碧的师父,不能说是外人,但姑苏慕容氏何等威风,多大的声名,慕容公子的手下人却如此不济,在少林派众僧之前,终究是大大的丢脸。玄难见他脸色有异,猜到了他的心情,又见这老者接连制服包不同、风波恶,手法之快,招数之高,实不在己之下,但他对星宿老怪居然怕得如此厉害,可见那魔头实是不可小觑,说道:“公冶施主,大家还是进去,从长计议的便是。”当下慧字六僧抬起玄痛的尸身,公冶乾抱了邓百川,快步进门。 阿碧的师父第二度又出来催促,见众人已然入内,急忙关上大门,正要取过门闩来闩,那使棋盘的中年人道:“大哥,这大门还是大开的为是。这叫做实者虚之,虚者实之。虚虚实实,叫他不敢贸然便闯了进来。”那老者道:“是么?好,这便听你的。”声音中却是全无自信之意。玄难和公冶乾对望一眼,心下均想:“这老儿武功如此高强,何以临事慌张失措若斯?这样一扇大门,连寻常盗贼也抵挡不住,何况是星宿老怪这种大魔头,关与不关,又有甚么分别?看来这人在星宿老怪手中曾受过大大的挫折,变成了惊弓之鸟,一知他在附近,便即魂飞魄散了。”只听那老者连声道:“六弟,你想个主意,快想个主意。” 玄难虽是有道高僧,颇有涵养,但见这老者如此惶惶,也不禁心头火起,说道:“老丈,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这星宿老怪就算再厉害狠毒,咱们大伙儿联手御敌,也未必便输于他了,又何必这等——这等——嘿——这等小心谨慎。”须知江湖之上,如说旁人“胆小害怕”,最是犯忌,因此话到嘴边,改成了“小心谨慎”。这时厅上已点了烛火,他一瞥之下,但见不但那老者脸有惶恐之色,甚至那使棋盘的、那书呆子、那使判官笔的诸人,也都有栗栗之意。 玄难亲眼见过这些人出手,武功着实不弱,更兼这一群人个个疯疯癫癫,事事漫不在乎,似乎均是游戏人间的潇洒之士,突然之间却变成了心惊胆战、猥琐无用的懦夫,实是不可思议。只见那使短斧工匠一般的人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把曲尺来,在厅角中量了量,便摇摇头,拿起烛台,走向后厅,众人都跟了进去,但见他四下一打量,猛地里耸身而起,在横梁上量了一下,又摇摇头,再向后面走去,到了薛神医的假棺木前,他瞧了几眼,摇头道:“可惜,可惜!”弹琴的老者道:“没——没用了么?”使短斧的道:“不成,师叔一定看得出来。” 弹琴老者怒道:“你——你还叫他师叔?”短斧客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又向后走去,公冶乾心想:“此人除了摇头,倒似甚么事也不会干。”这短斧客量量墙角,踏踏步数,宛然便是一个建造房屋的匠人,一路走到了后园之中。他拿着烛台,凝思半晌,向廊下一排五只石臼走去,又想了一会,将烛台放在地下,走到左边第二只大石臼旁,捧了几把干糠和泥土放在石臼之中,提起石臼之旁一个有柄的大石杵,便向臼中捣了起来,砰的一下,砰的又是一下,石杵颇为沉重,落下时甚是有力。 公冶乾轻叹一声,心道:“这次当真是倒足了霉,遇上了一群疯子。在这当中,他居然有心情去舂米。如果舂的是米,那也罢了,石臼中放的明明是谷糠和泥土,唉!”幸好邓百川中毒之后,脉搏调匀,只如喝醉了酒一般昏昏大睡,绝无险象。砰,砰,砰,砰,砰,砰!舂米之声连续不绝,耳听得舂了数十下时,突然间花园中东南角七八丈外发出了轧轧之声。这轧轧声甚是细微,但玄难、公冶乾等人的耳力何等厉害,一闻异声,眼光便扫了过去。只见这声音来处,并排种着四株桂树。砰的一下,砰的一下,那短斧客不停手的舂米,说也奇怪,靠东的第二株桂花树竟似缓缓的向外移劲。又过片刻,众人都已瞧明,短斧客每舂一下米,桂树便向外移动一寸半寸。 弹琴老者一声欢呼,向那桂树奔了过去,低声道:“不错,不错!”众人跟着他奔去,只见桂树移开之处,露出一块大石板来,石板上生着一个铁环挽手。公冶乾又是惊佩,又是惭愧,心道:“这个地下机关,安排得巧妙之极,当真是匪夷所思。这位短斧客在顷刻之间便发现了机括的所在,聪明才智,实不在建造机关者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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