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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震惊群雄(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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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誉听到这里,心下暗自计算:黄眉僧遇到那个十二三岁的孩童之时,乃是在四十三年之前。崔百计遇到那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是在十八年之前。如此算来,这青年男子和那孩童年纪不对,并非一人。只听崔百计续道:“当时我一呆之际,听得那男的说道:‘娘子,从归妹到无妄,不该是这么排列?’” 段誉一听到“归妹”与“无妄”的字句,心知那男子所说的乃是“易经”,听崔百计又道:“那女的沉吟了一会,说道:‘要是从东北角上斜行明夷,再转巽位,你瞧走不走得通呢?’”段誉吃了一惊:“这女子所说的明明是‘凌波微步’中的步法,只不过位置略偏,并未全对。难道这个女子,和那山洞中神仙姊姊的玉像竟有甚么关联不成?” 崔百计自是全然不知段誉心中的念头,继续说道:“我听他夫妇二人讲论不休,说的都是书本上的劳什子,不耐烦起来,大声喝道:‘两个狗男女,你奶奶的,都给我滚了出来!’不料这两人好像都是聋子,全没听到我的话,仍是目不转睛的瞧着那本书。那女子细声细气的道:‘从这里到巽位,共有九步,那是走不到的。’我又喝道:‘走走走!走到阴间去,见你们十八代祖宗去罢!’正要举步上前,那男的忽然双手一拍,大笑道:‘妙极妙极!阴为坤,十八代祖宗,喂,九二十八,该转坤位。这一步可想通了!’他顺手抓起书桌上一个算盘,不知怎样,三颗算盘珠儿突然飞出,我只感觉胸口一阵疼痛,身子已然钉住,再也动弹不得了。 “这两人对我仍是不加理会,自顾自谈论书本上之事,我是一点儿也不懂,心中可说不出的害怕。要知我的绰号叫作‘金算盘’,随身携带一个黄金铸成的算盘,那七十七枚算珠,随时可以脱手伤人。只不过我的算盘中装有机括,安有强力弹簧。这人用的那个算盘,却是平平无奇的红木所制。我凝视那算盘时,只见中间,一档竹柱已断为数截,显然他是以内力震断竹柱,再以内力激动算球射出,这等功夫直是匪夷所思了。 “这一男一女越说越是高兴,我却越听越是害怕,心想我在这屋中做下了三十几条人命的大血案,偏偏僵在这里,动是动不得,话又说不出,我自己杀人抵命,倒也是罪有应得,可是这么一来,非连累到我柯师兄不可。这两个多时辰,那真比受了十年二十年的苦刑还要难过。直等到四处鸡啼声起,那男子才笑了笑,道:‘娘子,这几步今天是想不出来了,咱们走罢!’那女子道:‘这位金算盘崔老师帮你想出了这一步妙法,该当酬谢他甚么才是?’我又惊又喜,心想原来他们早知道我的姓名。那男子道:‘既是如此,让他多活几年。下次遇着再取他性命罢!’两人收起了书籍,手携着手,飘飘的从窗口中跃了出去,那女子的相貌我始终没见着,只是她临去时左掌回转,在我背心上轻轻一拂,解开了我的穴道。我一低头,只见胸口衣衫破了三个洞孔,两颗算盘珠钉在我双乳之上,第三颗恰在其间正中,真是用尺来量,也不容易准得这么厘毫不差,喏喏喏,诸位请瞧我这副德行。”说着解开了衣衫,众人一看,都是忍不住失笑,但见两颗算盘珠恰好嵌在他两个乳头之上,两乳之间又是一颗,事隔多年,难得他竟然并不设法起出。 崔百计摇摇头,重又扣起衫钮,说道:“这三颗算珠嵌在我身上,这罪可受得大了。我本想用小刀挖了出来,但微一用力,搅动自己穴道,立时便晕了过去,非得十二个时辰不能醒转。慢慢用锉刀或沙纸来挫它擦它么?还是痛得我爷爷奶奶的乱叫。这罪孽阴魂不散,跟定了我,只须一变天要下雨,我这三个地方就痛得他妈的好不难熬,真是比乌龟壳儿还灵。”众人见了这等神情,听了他加此言语,都不由得又是骇异,又是好笑。 崔百计叹了口气道:“这人说下次见到,再取我性命。这性命是不能让他取的,可是只要遇上了他,不让他取也是不成。唯一的法子只有不让他遇上。于是事出无奈,只好远走高飞,混到大理国镇南王爷的府上来。我心中是想,大理国僻处天南,中原的武林人士等闲不会南来,万一他奶奶的这龟儿子真要找上门来,这里有段王爷、高侯爷、凌朋友这许多高手在,终不成眼睁睁的袖手不顾,让我送了性命。这三颗捞什子嵌在我身上,一当痛将起来,只有拼命喝酒,胡里胡涂的抵挡一阵。甚么雄心壮志,名位声望,全是他妈的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众人均想:“此人的遭际,和黄眉僧其实是大同小异,只不过一个出家为僧,一个隐姓埋名。”段誉忽问:“霍先生,你怎知这对夫妇是姑苏慕容氏的?”他叫惯了霍先生,一时改不过口来。崔百计搔搔头皮,道:“那是我师哥推想出来的。我挨了这三颗算珠后,便去和师哥商量,他以为武林中只有姑苏慕容氏一家,才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咱们自忖不是这一家妖魔鬼怪人物的对手,只有避之趋吉,做他妈的缩头乌龟。”他转头向段正淳道:“段王爷,我话也说明白了,我这可要上姑苏去了。” 段正淳奇道:“你上姑苏去?”崔百计道:“是啊。我师哥跟我是亲兄弟一般。杀兄之仇,岂能不报,彦之,咱们去罢!”说着向众人团团一揖,转身便出,过彦之也是拱手为礼,跟了出去。这一着倒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眼见他对姑苏慕容怕得如此厉害,但一说到为师兄报仇,明知此去必死,却也毫不畏惧。各人心下暗暗起敬,都觉不便阻拦。 慧真和尚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说道:“敝派掌门师伯言道,保定皇帝位望至尊,自是不敢劳动大驾,倘得镇南王爷莅临敝寺,指点对付姑苏慕容氏的方策,实是武林之福。掌门师伯又道:他本该亲来领教段皇爷的高见,只是寺中已派出使者,遍邀各门各派的高手硕德,齐集少林会商。我师伯身为主人,不敢离寺,以免怠慢了天下英雄。”段正淳心道:“原来少林寺中有英雄大会,这是百年难逢的良机,去会会中原的武林人物,倒也是一件快事。”眼望兄长,瞧他如何发落。 保定帝神色庄严,说道:“我段氏源出中原武林,数百年来不敢忘本。凡是中原的武林朋友来到大理,咱们务当礼敬相待。可是我段氏先祖有一条遗训,叮嘱子孙不得参与武林间的仇杀私斗。段正明对玄悲大师的武功为人,向来仰慕,但所嘱之事,有违我祖宗家规,难以遵命,只好请玄悲大师见谅了。” 慧真好生失望,正不知如何措词,慧禅突然双膝跪倒,大声道:“慧禅为报师仇,苦求陛下恩准镇南王爷一行。”慧真又道:“镇南王爷去得少林,并非去和慕容氐动手较量。王爷是金枝玉叶的身体,如何可以轻易犯险?只不过姑苏慕容氏的武功太过渊博奇妙,家师伯邀请天下英雄,也不是要倚多为胜,只盼集思广益,博采各家所长,与慕容氏比个高下。大理段氏是天南武学正宗,一阳神指,海内英雄闻而生敬。少林寺这英雄大会中若无大理段氏的传人到来,那是大大的残缺不全,只怕非慕容氏的敌手了。” 保定帝袍袖一拂,袖子角带着慧禅的肩头。慧禅只觉一股柔和而浑厚的大力在他肩上一提,身不由主的站了起来,心下更是钦佩,大声道:“皇爷,你这,这——这功夫就了不起——”保定帝道:“大师远来辛苦,请厅上用饭休息。在下听到尊师噩耗,甚是惋惜。我段氏不得置身武林恩怨之中,祖有明训,违命之处,幸勿见怪。” 保定帝这几句话虽是说得谦冲温和,但自有一种帝皇之尊,慧真、慧禅料知他心意已决,多求也是无用,只得告辞而出。这时暖阁中留下来的,均是大理国的自己人。段正淳道:“皇兄,姑苏慕容氏倘真如此神乎其技,该当名震天下才是,怎地武林中却是向来少有知闻?” 保定帝道:“想是他这一家人出手不多,有时便与人争斗,也未必吐露了真实姓名。以少林与嵩山两派而言,就没知对头到底是谁。”黄眉僧道:“正明兄不允参与这场纠葛,大是高见。这件事闹将起来,只怕武林中腥风血雨,不知要杀伤多少人命。大理国这些年来国泰民安,正淳兄若是一去少林,今后中原武人到大理来寻衅生事的,可就源源不绝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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