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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三年狱中历苦难 始觉世间险道多(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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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万震山曾有数面之缘,知他武功了得,见他们师兄弟三人联手攻敌,想来必操胜算。再看那老者,背上已经受伤,不住的在流血,手中又没兵刃,只是以一双肉掌和他三人相斗,可是他的功夫可比万震山他们高的太多。那三人就是不敢逼近他的身旁。我越看越是心中不平,但见万震山他们使的都是杀着,显然是要置那老者于死地。他三人如此行事,实在是太也不够光明正大,我一声也不敢出,生怕给他们发觉,祸事可是不小。这种江湖上的仇杀,若是给旁人瞧见了,往往便要杀人灭口。 “斗了半天,那老者背上的血越流越多,力气支援不住了,突然叫道:‘好,我交给你们。’伸手到怀中去掏摸什么。万震山他们三人一齐拥上,似乎生怕给旁人争了先去。突然之间,那老者双掌呼的推出,三人为掌力所逼,齐向后退。老者转身便奔,扑通一声,跳入了江中。三人大声惊叫,赶到江边。那长江从三峡奔泻下来,三斗坪的江水可有多急?只一霎眼间,那老者自然是无影无踪了。但你师父还是不肯死心,跳到我的船上,拔了竹篙,在江中乱捞一阵。这三人既是毙死了那老头,该当欢喜才是,但三人脸色都是极为可怕。我不敢多看,将头蒙在被中,隐隐约约听得他们在争吵什么,似乎是互相埋怨。 “我听得这三人都走远了,才敢起身,只听得后艄上拍的一声响,艄公“啊”的一声,道:“有水鬼!”我侧头一看,只见一个人湿淋淋的伏在船板上,正是那个老者。原来他跳入江中后,钻入船底,用大力鹰爪手法钩住船底,待敌人退走后这才出来。我忙将他扶入船中,见他气息奄奄,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心中想,万震山他们如果不死心,一定赶向下游查访这老者的尸体。也是我自居侠义道,要救人性命,便命船家立即开船,溯江而上,回向三峡。船家当然不愿,半夜中又没牵夫,上三峡岂是易事?但总而言之,有钱能使鬼推磨便了。 “我身边带得有金创药,便替那老者治伤。可是他背上那一剑刺得好深,穿通了肺,这伤是治不好的了。我只有尽力而为,什么也不问他,一路上买好酒好肉服侍。我见了他的武功,亲眼见他跃入长江,钻入船底,这份胆识和功夫,便值得我丁典给他卖命。这么治了三天,那老者问了我的姓名,苦笑道:‘很好!很好!’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来给我。我道:‘老丈的亲人在什么地方?我必替老丈送到,决不有误。’那老者道:‘你知道我是谁?’我道:‘不知。’他道:‘我是梅念笙。’” “我这一惊自然是非同小可。什么?你不奇怪?梅念笙是谁,你不知道么?是铁骨墨蕚梅念笙啊。你真的不知道?(狄云又摇摇头,道:“从来没听见过这名字。”)嘿嘿,是了,你师父自然不会跟你说。铁骨墨蕚梅念笙,是湘中武林名宿,他有三个弟子,大弟子叫万震山,二弟子叫言达平,三弟子叫……(狄云插口道:“丁……丁大哥,你……你说什么?”)他三弟子是戚长发。当时我听他自承是梅念笙,这份惊奇,跟你此刻是一模一样。我亲眼见到月夜江边那一场恶斗,见到万震山他们师兄弟三人出手的毒辣,所以只有比你更加震骇。 “梅老先生向我苦笑着摇摇头,道:‘我的第三徒儿最厉害,先是冷不防的在我背上插了一剑,老头儿才逼得跳江逃命。’(狄云道:“什么?真是我师父先动手?”)我不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他才是,心想他师徒四人反目成仇,必有重大之极的原因,我是外人,虽是好奇,却也不便多问。梅老先生道:‘我在这世上的亲人,就是这三个徒儿。他们为了要夺我一套剑谱,不惜行刺师父,嘿嘿,乖徒儿,好徒儿。这套剑谱是给他们夺去了,可是没有剑诀,那又有甚么用?素心剑法虽然神奇,那里及得上神照功了?这部神照经,我送了给你,好好的练吧。此经若然练成,威力奇大,千万不可误传匪人。’我的神照经,就是这来的。” “梅老先生说了这番话后,没挨上两个时辰便死了。我在巫峡的江边给他安葬,当时我全不知素心剑的剑谱剑诀是如此的事关重大,只道是他本门中所争夺的一部剑法诀谱,因此没想到须得严守隐秘,便在梅老先生的墓前立了一块碑,写上‘两湖大侠梅先生念笙之墓’哪知道这块石碑,竟给我惹来了无穷的烦恼。有人便从这石碑的线索,追查石匠、船夫,查到这碑是我立的,梅老先生是我葬的,那么梅老先生身上所怀的东西,十之八九是落入了我的手中。 “过不了三个月,便有一个江湖豪客寻到我家中来。来的人礼貌很是周到,吞吞吐吐的,不着边际,但说到后来,终于吐露了来意,他说有一件大宝藏的地图,是在梅老先生手中,这时想必为我所得,请我取了出来,大家参详参详,如果找到了宝藏,我得七成,他得三成。 “我想梅老先生交给我的,只是一套修习上乘内功的秘诀,还有几句素心剑的剑诀,那只是几个数目字,此外一无所有,那里有什么宝藏的地图。我据实以告,那人万万不信,要我将武功秘诀给他看。这是梅老先生亲手交给我的,郑重叮嘱,千万不可误传匪人。我自是不允交出。那人怏怏而去。过不了三天,半夜里便摸至我家里来,咱们动了手,他肩头带了彩,这才知难而退。 “风声一泄漏,来访的人越来越多。我实在应付不了,到得最后,连万震山自己也来访问了。我在荆门老家也躭不下去,只有一走了之,隐姓埋名,走得远远地,直到关外牧场去干买卖牲口的勾当。这么过得七八年,再也听不到什么风声了,心中记挂着老家,便改了装,回到荆门来瞧瞧。哪知老屋早给人烧成了一片白地,幸好我也没什么亲人,这么一来,反而干净。” 丁典说了神照功的来历,狄云心中一片迷惘,说要不信吧,这位丁大哥从来不打诳语,何况跟他亲如骨肉,何必捏造一番谎言来欺骗自己?要信了他的话吧,难道如此老成木讷的师父,竟是这么一个阴险狠毒之人? 只见丁典脸上的肌肉不住跳动,看来毒性正自蔓延,狄云道:“丁大哥,我师父跟太师父的事,咱们不忙查究。你……还是仔细想想,有什么法子,能治你身上中的毒。”丁典摇头道:“我说过叫你别打岔子,你就静静的听着。 “八年多之前的九月上旬,我正在汉口,向药材店出卖一些从关外带来的老山人参。药材店主人倒是个风雅之人,做完了生意,邀我去看汉口出名的菊花会。这菊花会中名贵的品种倒真不少,哪,黄色的有都胜、金芍药、黄鹤翎、报君知、御袍黄、金孔雀、侧金盏、莺羽黄。白色的有月下白、玉牡丹、玉宝相、玉玲珑、一团雪、貂蝉拜月、太液莲。紫色的有碧江霞、双飞燕、翦霞绡、紫玉莲、紫霞杯、玛瑙盘、紫罗伞。红色的有美人红、海云红、醉贵妃、绣芙蓉、胭脂香、锦荔枝、鹤顶红。淡红色的有佛见笑、红粉团、桃花菊、西施粉、胜绯桃、玉楼春……” 他将各种各样菊花品种的名字一一说将而出,随口而出,倒似比武功的招式更是熟习。狄云初时觉得有些诧异,但随即想起,这丁大哥是个爱花之人,那位凌小姐的窗槛上鲜花不断,两人想来均是莳花的高手。 丁典说到这些花名时,嘴角边带着微笑,神色甚是柔和,轻轻的道:“我一面看,一面赞赏,说出这些菊花的名称,品评优劣。当我观赏完毕,将出花园时,说道:‘这菊花会也算是十分难得了,就可惜没绿菊花。’” “只听得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在我背后说道:‘小姐,这人倒知道绿菊花。我们家里的‘春水碧波’、‘绿玉如意’,平常人那里轻易见得?”我回过头来,只见一个清秀绝俗的少女正在观赏菊花,穿一身嫩黄衫子,当真是人淡如菊,我一生之中,从未见过这般雅致清丽的姑娘。她身旁跟着一个十四五岁的丫鬟。那位小姐见我注视她,脸上登时红了,低声道:‘对不起,先生别见怪,小丫头随口乱说。’我霎时间呆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眼望她出了园子,仍是怔怔的不会说话。那药店主人道:‘这一位是武昌凌翰林家的小姐,咱们武汉出名的美人。她家里的花卉,那是了不起的。’” “我出了园子,和药店主人分了手,回到客店,心中除了那位凌小姐之外,再没半分别的念头。到得午后,我便过江到了武昌,问明途径,到凌翰林府上去。就此进去拜访,那是大也冒昧,我在府门外踱来踱去,只见门外有几个孩童在玩耍。我心里七上八下,又是欢喜,又是害怕,又骂自己该死。我那时年纪已不算小了,可是就像初堕情网的小伙子一般,变成了个没头苍蝇。” 丁典说到如何在菊花会中遇到凌翰林的小姐,脸上现出一种奇异的光采,眼中神光湛湛,显得甚是兴奋。狄云心中却莫名其妙的感到害怕,担心他突然会体力不支,说道:“丁大哥,你还是安安静静的歇一会。我去找一个大夫来给你瞧瞧,未必就真的没法子治。”说着便站起身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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