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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回 屠狮大会(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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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忌隔房听着她这番话,只觉怨毒之深,直是令人惊心动魄,心想:“义父当年受了成昆的荼毒,一口怨气发泄在许多无辜之人身上。这对杜氏夫妇看来原非歹人,只是心伤爱子惨死,这才处心积虑的要杀我义父报仇。这等仇怨要说调处吧,那是万万不能,我只有救出义父,远而避之,免得更增罪孽。”这时只听得邻室五人半点声息也无,从板壁缝中张去。见杜氏夫妇和马法通三人手指上醮了茶水,在板桌上写字,心想:“这五人当真小心,明知我并非江湖中人。犹恐泄漏了机密。唉,我义父在江湖间怨家极众,觊觎屠龙刀的人更多,不等端阳节到便要提前下手的,只怕不计其数,这等人不是苦心孤谓,便是艺高手辣,少林寺只要稍有疏忽,义父便遭大祸。那是越早救了他出来越好。” 这五个人以指写字,密议了半夜,竟是一宵不睡。无忌自在板凳上睡了两个多时辰,也不去理会。次晨起身,只见青海三剑已然不在。无忌对易三娘道:“婆婆,昨晚三位道爷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子,干什么来啊?我起初还道是捉拿咱们来着,吓得了不得,后来才知不是。” 易三娘听他管长剑叫作刀子,心下暗暗好笑,淡淡的道:“他们走错了路,喝了碗茶便走了。曾小哥,吃过中饭后,咱们要挑三把柴到寺里去卖。你帮着挑一组成不成?寺里的和尚问起,我说你是咱们儿子。这可不是占你便宜,那只是免得寺里疑心。你媳妇花朵儿一般的人物,可别出去走动。”她虽似和无忌商量,实却是斩钉截铁般下了号令,叫无忌推辞不得。无忌一听之下,已然明白:“她见我真是个乡下人,要我陪着混进少林寺去察看动静,那是再好也没有。”便道:“婆婆怎么说,小子便怎么干,只求你收留咱两口儿,咱两人东逃西奔,没一天平安。” 到得午后,无忌随着杜氏夫妇,各自挑了一担干柴,往少林寺走去。他头戴斗笠,腰插短斧,赤足穿一双麻鞋,三个人中,独有他挑的一担柴最大。赵明站在门边,微笑着目送他远去。 杜氏夫妇虽是脚力雄健,但故意走得甚慢,气喘叮叮的,到了少林寺外的山亭之中,放下柴担休息。山亭中有两名僧人坐着闲谈,见到无忌等三人,也不以为意。易三娘除下包头的粗布,抹了抹汗,又伸手过去替无忌抹汗,道:“乖孩子,累了么?” 无忌初时有些不好意思,但听她言语之中,颇蓄深情,不像是故意做作,不禁望了她一眼。只见易三娘泪水在眼眶中转来转去,知道她是念及自己被谢逊所杀了的那个孩子,但见她情致缠绵的凝视自己,似乎盼望自己答话,无忍心下不忍,便道:“妈,我不累。你老人家累了。”他一声“妈”叫了出口,想起自己母亲,心下也是不禁伤戚。易三娘听他叫了一声“妈”,泪水已忍不住流了下来,假意用包头布擦汗,擦的却是泪水。杜百当站起身来,挑了柴担。左手一挥,便走出了山亭,他知老妻触景生情,忆起了亡儿,说不定露出破绽,被那个僧人瞧破了机关。 无忌走将过去,在易三娘柴担上取下两捆干柴,放在目己柴担之上,道:“妈,咱们走吧。”易三娘见他如此体贴,心想:“我那孩儿今日若在世上,比这少年年纪大得多,我孙儿也抱了几个啦。”一时怔怔的不能移步,眼见无忌挑担走出山亭,这才跟着走出,心情激动之下,脚步不禁有些蹒跚,无忌回过身来,伸手相扶。一名僧人道:“这少年倒是孝顺,可算难得。”另一名僧人道:“婆婆,你这柴是挑到寺里去卖的么?这几日方丈下了法旨,不让外人进寺,你别去吧。”易三娘好生失望,心想:“少林寺果然防范周密,那是不易混进去了。”杜百当走出数丈后,见他一人不即跟来,便停步相候。 另一名道人道:“这一家乡下人母慈子孝,咱们就行个方便,师弟,你带他们从后门进香积厨去,监寺若是知道了,便说是来惯卖柴的乡人,料也无妨,”那僧人道:“是,监寺不让外人入寺,那是防备闲杂人等。这些忠厚老实的乡人,何必断了他们生计?”于是领着杜氏夫妇和无忌,转到后门进寺,将三把干柴挑到柴房,自有管香积厨的僧人算了柴钱。 易三娘道:“咱们有上好的大白菜,我叫阿牛明儿送几斤来,那是不用钱的,送给师傅们尝新。”引她来的那僧人笑道:“从明儿起,你不能再来了。监寺知道,怪罪下来,咱们可担待不起。”管香积厨的僧人向无忌打量了几眼,忽道:“端阳前后,寺中要多上一千余位客人,挑水破柴,说什么也忙不过来。这位兄弟倒生得健旺,你来帮忙两个月,算五钱银子一个月的工钱给你如何?” 易三娘大喜,忙道;“那再好也没有了,阿牛在家里也没什么要紧事,就在寺里帮助师傅们打打杂,赚几两银子帮补帮补,也是好的。”无忌一想不妥:“少林寺中很多人相识于我,偶尔来厨房走走,那还罢了,在寺中一住两月,非给人认了出来不可。”说道:“妈,我媳妇儿……” 易三娘心想这等天赐良机,真是可遇而不可求,说道:“你媳妇儿好好在家中,还怕你妈亏待了她吗?你在这儿,听师傅们话,不可偷懒,妈和你媳妇过得几天,便来探你。这么大的小子,离开妈一天也不成,你还要妈喂奶把尿不成?”说着伸手理了理他的头发,眼光中充满慈爱之色。 那管香积厨的僧人已烦恼多日,料想端阳大会前后,天下英雄聚会,这饭菜茶水。实是难以打发。监寺虽已增拨了不少人手,但寺中这些和尚不是勤于清修,便是钻研武功,厨房中的粗笨事务,谁都不肯去干,被监寺委派了到那是无可奈何,但在厨房中大模大样,有许多辈份均比管香积厨的僧人为高,更加差之不动。他见无忌诚朴勤恳,一心一意想留他下来,不住的劝说。 无忌心中早已是千肯万肯,只是故意装着踌躇,待那引他入寺的僧人也从旁相劝,这才勉强答应,说道:“师傅,最好你一个月给我六钱银子,我五钱银子给我妈,一钱银子给我媳妇买花布……”管香积厨的僧人呵呵笑道:“咱们一言为定,六钱就是六钱。”易三娘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同了杜百当慢慢下山。无忌追将出去,道:“妈,我媳妇儿请你多多照看,易三娘道:“我理会得,你放心便是。” 无忌回来请问那管香积厨的僧人法名,原来叫作慧止。当下跟入厨房,劈柴搬炭、烧火挑水,忙了个不亦乐乎,他故意在搬炭之时,满脸涂得黑黑地,再加上头发蓬松,水缸中一照,当真是谁也认不出来了。当晚无忌便在香积厨房的小屋之中,与众火工睡在一起。他知少林寺中卧虎藏龙,往往火工之中也有身怀绝技之人,是以处处小心。 如此过了七八日,易三娘带着赵明来探望了他两次。无忌做事勤力,从早到晚,什么粗工都做,慧止固然欢喜,旁的火工也均和他极为投机。无忌不敢探问讯息,只是竖起耳朵,从各人闲谈之中,寻找线索,心想义父既是囚在寺中,定然有人送饭,只须着落在送饭的人身上,总可访到义父被囚的所在,那知耐心等了数日,竟是瞧不出半点端倪。 到得第九日晚间,无忌睡到半夜,忽听得半里外隐隐有呼喝之声。他心中一动,悄悄起来,一见四下无人知觉,较即展开轻功,循声赶去,只听得那声音来自寺左的树林之中,无忌生怕自己踪迹败露,一纵身上了一株大树,查明树后草中无人隐伏,这才从此树跃至彼树,逐渐移近,这时林中兵刃相交,已有数人斗在一起。无忌隐身在树后一看,密林中一片黑暗,瞧不清人影,但见刀光纵横,剑影闪动,六个人分成两边相斗。 无忌看了数招,从那剑光之中,已看出三个使剑的便是青海三剑,但见这三人布开了正反五行的“假三才阵”,守得甚是繁密,在旁相攻的乃是三个僧人。各使戒刀,破阵直进。拆到二十余招时,噗的一声响,青海三剑中一人中刀倒地。假三才阵一破,余下二人更加不是对手,更拆数招,一人“啊”的一声惨呼,被砍毙命,听声音是那矮胖子马法通。余下一人右臂带伤,兀自死战。一名僧人低声喝道:“且住!”三把戒刀将他团团围住,却不再攻。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青海玉真观和我少林派向来无冤无仇,何故夤夜来犯?”青海三剑中余下那人乃是云鹤,惨然道:“咱师兄弟三人既然败阵,只怨自己学艺不精,更有什么好问?”那苍老的声音冷笑道:“你们是为谢逊而来,还是为了想屠龙刀?嘿嘿,没听说谢逊曾杀过玉真观中人!谅必是为了宝刀啦。凭这点儿玩艺,也想来闯荡少林寺么?少林寺领袖武林千余年,没想到被人如此小看了。”云鹤乘他说得高兴,刷的一剑,中锋直进。那僧人急忙闪避,终于慢了一步,被他一剑刺中左肩。旁边二僧双刀齐下,云鹤登时身首异处。 三名僧人一言不发,提起青海三剑的尸身,快步便向寺中走去。无忌正想跟随前去瞧个究竟,忽听得右前方长草之中,有人轻轻呼吸,暗道:“好险!原来尚有埋伏。”当下静伏不动,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听得草中有人轻轻击掌二下,远处有人击掌相应,只见前后左右,六名僧人长身而起,或持禅杖,或挺刀剑,散作扇形回入寺中。 无忌待那六人走远,才回到小屋,同睡的众火工兀自好梦不醒。无忌心下暗叹:“若非亲眼得见,怎知在这片刻之间,三条好汉已静悄悄的死于非命。”自经此役,他知少林寺防范之周,迥非寻常,更是多加了一分小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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