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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回 廿载恩仇(3)


  张三丰道:“不用到旁的地方,我在这儿教,无忌在这儿学,即炒即卖,新鲜热辣。不用半个时辰,一套太极剑法便能教完。”他此言一出,除了张无忌外,人人惊骇,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均想:就算武当派的太极剑法再奥妙神奇,但在这里公然教招,敌人瞧得明明白白。还有什么秘奥可言?阿大道:“那也好。我回避到殿外等候便是。”他竟是不欲占这个便宜,以佣仆身份,却行武林宗师之事。张三丰道:“那也不必。我这套剑法初创,也不知管不管用。阁下是剑术名家,正要请阁下瞧瞧,指出其中的缺陷破绽。”

  杨逍心念一动,突然想起一事,朗声道:“阁下原来是“玉面神剑”方长老,阁下以堂堂丐帮长老之尊,何以甘为旁人厮仆?”明教群豪一听,都是吃了一惊。周颠道:“你不是死了么!怎么又活转了,这……这怎么可以?”

  那阿大悠悠叹了口气,低头说道:“老朽百死余生,过去的事说他作甚?我早不是丐帮的长老了。”老一辈的人,都知玉面神剑方东白是丐帮四大长老之首,剑术之精,名动江湖,而且英俊潇洒,是武林中出名的美男子,十多年前身染重病身亡,当时人人都感惋惜,不意他竟是尚在人世,面目却已大异。

  张三丰道:“老道这路太极剑法能得玉面神剑指点几招,荣宠无量。无忌,你有佩剑么?”小昭上前几步,呈上无忌从赵明处携来的那柄木制假倚天剑。张三丰接在手里,笑道:“是木剑?老道这不是用来画符捏诀、作法驱邪?”当下站起身来,左手持剑,右手捏个剑诀,双手成环,缓缓抬起。这起式一展,跟着三环套月、大魁星、燕子抄水、左拦扫、右拦扫……一招招的演了下来,使到第五十三式“指南针”,双手同时划圆,复成第五十四式“持剑归原”。张无忌小记招式,只是细看他剑招中“神在剑先、绵绵不绝”之意。张三丰一路剑法使完,竟无一人喝采,各人心中均是大感诧异:“这等慢吞吞、软绵绵的剑法,如何能用来和人对敌过招?”转念又想:“料来张真人有意放慢了招数,好让他瞧瞧明白。”

  只听张三丰道:“孩儿,你看清楚了没有?”张无忌道:“看清楚了。”张三丰道:“都记得了没有?”张无忌道:“已忘记了一小半。”张三丰道;“好,那也难为了你。你自己去想想吧。”张无忌低头默想。过了一会,张三丰问道:“现下怎样了?”张无忌道:“已忘记了一大半。”

  周颠失声叫道:“糟糕!越来越忘记得多了。张真人,你这路剑法很是深奥,看一遍怎能记得?请你再使一遍给咱教主瞧瞧吧。”张三丰微笑道:“好,我再使一遍。”、提剑出招,演将起来。众人只看了数招,心下大奇,原来第二次所使,和第一次使的竟是没一招相同。周颠叫道:“糟糕,糟糕,这可更加叫人胡涂啦。”

  张三丰画剑成圈,问道:“孩儿,怎样啦?”张无忌道:“还有三招没忘记。”张三丰收剑归座,只见张无忌在殿上缓缓踱了一个圈子,抬起头来,满脸喜色,叫道:“这我可全忘了,忘得干干净净的了。”张三丰道:“不坏,不坏!忘得真快,你这就请玉面神剑指教吧!”说着将手中木剑递了给他。张无忌躬身接过,转身向方东白道:“方前辈请。”

  周颠爬耳搔头,满心担忧,只见方东白揉身进剑,说道:“有僭了!”一剑刺到,青光闪处,发出嗤嗤声响,只见内力之强,实不下于那个秃头阿二。众人凛然而惊,心想他手中所持莫说是砍金断玉的倚天宝剑,便是一根废铜烂铁,在这等内力运使之下,也是威不可当,“玉面”虽已迥非昔时,“神剑”两字却是名不虚传。张无忌左手剑诀一引,木剑横过,画个半圆,平搭在倚天剑的剑脊之上,劲力传出,倚天剑登时一沉。方东白赞道:“好剑法!”一抖腕翻剑,剑尖向无忌左胁刺到。无忌回剑圈转,拍的一声,双剑相交,各自飞身而起。方东白手中的倚天宝剑被这么一震,颤动不绝,发出嗡嗡之声,甚是清越。

  这两把兵刃一是宝剑,一是木剑,但平面相交,宝剑和木剑变成了毫无分别,张无忌这一招乃是以己之钝,挡敌之无锋,实已得了太极剑法的精奥。要知张三丰所转给他的乃是“剑意”,而不是“剑招”,要他将所见到的剑招忘得半点不胜,才能得其神髓,临敌时以意驭剑,千变万化,无穷无尽。倘若心中尚有一两招剑法记着忘不干净,那么心有拘囿,剑法便不能纯。这意思杨逍、殷天正等高手已隐约懂得,周颠却终于逊了一筹,这才空白忧急了半天。

  这时只听得殿中嗤嗤之声大盛,方东白的剑招凌厉狠辣,以极浑厚内力,使极锋锐利剑、出极精妙招术,青光荡漾,剑气弥漫,殿上众人便觉有一个大雪团在身前转动,发出蚀骨寒气。张无忌的一柄木剑在这团寒光中划着一个个圆圈,每一招均是以弧形刺出,以弧形收回,他心中竟无半点渣滓,以意运剑,那木剑每发一招,便似放出一条细丝,要去缠在倚天宝剑之上,这些细丝越积越多,像是积成了一团团丝绵,将倚天剑裹了起来。两人拆到二百余招之后,方东白的剑招渐见涩滞,手中这柄宝剑好像不断的在增加重量,五斤、六斤、七斤……十斤、二十斤……偶尔一剑刺出,真力运得不足,便被对方木剑带着运转几个圈子。

  方东白越斗越是害怕,眼看二百招已过,始终无法削断无忌手中的木剑,激斗三百招双方居然剑锋不交,那是他生平使剑以来从所未遇之事。对方如同已撒出了一张大网,一步步的在向中央收紧。方东白连换了六七套剑术,旁观众人瞧得眼都花了,张无忌却总是持剑画圆,旁人除了张三丰外,没有一个瞧得出他每一招到底是攻是守。他这路太极剑法只是大大小小,正反斜直各种各样的圆圈、要说招数,可说只有一招,然而变化无绝,应付不穷。猛听得方东白朗声长啸,须眉皆竖,倚天剑中宫疾进,那是竭尽身家性命的孤注一掷、乾坤一击!

  张无忌见他来势猛恶,回剑挡招,方东白手腕微转,倚天剑侧了过来,擦的一声轻响,木剑的剑头已削断六寸,倚天剑不受丝毫阻挠,直刺到张无忌胸口而来。无忌一惊,左手翻转,本来捏着剑诀的食中两指一张,已挟住倚天剑的剑身,右手半截木剑向方东白的右臂斫落。剑虽木制但在他九阳神功运使之下无殊钢刃。方东白右手运力一夺,那倚天剑被对方两根手指挟住了,犹如铁铸,竟是不动分毫,当此情景之下,他除了撤手松剑,向后跃开,再无他途可循。只听张无忌喝道:“快撤手!”方东自一咬牙,竟不松手,便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拍的一声响,他一条手臂已被木剑打落,便和用利剑削断一般无异。

  方东白不肯松手,原已存了舍臂护剑之心,左手伸出,不等断臂落地,已抢着抓住,断臂虽已离身,五根手指仍是牢牢的握着倚天剑。张无忌见他如此勇悍,既感惊惧,且复歉仄,竟没有再去跟他争剑。方东白左手抓过倚天剑的剑柄,走到赵明身前,躬身说道:“主人,小人无能力,甘领罪责。”

  赵明冷冷的道:“我叫你去砍下这小子双臂啊。”方东白脸上早已血色全无,听了这话,应道:“是!”左手回剑一挥,倚天剑霜刃到处,竟将他的左臂又削了下来。众人一见,比之见无忌以木剑断他右臂更是惊讶,不约而同“哦”的一声叫了出来。

  张无忌大怒,指着赵明骂道:“赵姑娘你这人忒也狠毒。方先生已竭尽全力,何以你仍是放他不过。”赵明冷冷的道:“是你砍断他的手臂,又不是我砍断他的,到底是你狠毒还是我狠毒?”张无忌道:“你……你……你……”说了这三个“你”字,怒气塞喉,竟是说不下去了。赵明嫣然一笑,道:“是我的奴仆,也用得着你来操心。”她眼光转向张三丰,说道:“今日瞧在明教张教主的脸上,放过了武当派。”左手一挥,道:“走吧!”手下人抱起方东白、秃头阿二,宇文策的身子,向殿外便走。

  张无忌叫道:“且慢!不留下黑玉断绩膏,休想走下武当山。”纵身而上,伸手往赵明肩头抓去。手掌离她肩头约有尺许,突觉两股无声无息的拳风分从左右袭到,这两股拳风之来,事先没半点征兆,张无忌一惊之下,翻掌抵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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